没有丝毫犹豫,他那浩瀚如星海、凝练如实质的恐怖神识,再无半点保留与掩饰,如同被压抑了万载的灭世海啸,轰然从崖顶奔涌而下,以排山倒海、犁庭扫穴之势,疯狂灌入下方深不可测的海洋!
神识所过之处,每一滴海水、每一粒泥沙、每一道暗流、每一处岩石的裂缝、每一个可能存在的空间褶皱……都被这强横无匹的力量寸寸扫描、细细感知!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深海依旧冰冷黑暗,暗流依旧按照既定的规律涌动。
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波动,仿佛真的只是漫长守望中,因过度期盼而产生的一次心酸错觉,一个自我安慰的幻梦。
崖顶重新被狂暴的风声与浪涛声充斥。
林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那足以让任何金丹修士都骇然色变的恐怖神识。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并不是因为消耗,而是因为内心那如同熔岩般剧烈涌动、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不是错觉。
修为到了他这般触摸到元婴门槛、对天地法则有着清晰感应的境地,心不会骗自己,时空的涟漪更不会无端产生!
那一闪而逝的波动,虽然微弱到极致,短暂到可以忽略,但其内核所蕴含的那种独特的、超越寻常空间震荡的“时序错乱”质感,与他一年前在崖边感受到的、陈仁浩和萧芸被卷入时的最后一丝气息……有着某种本质上的、无法伪造的相似性!
他死死地盯着脚下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黑暗海面,那双看透了三百载红尘变迁的眼睛里,一种熄灭已久、近乎绝望的光芒,如同被重新投入氧气的余烬,猛地、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那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热,最终化为足以照亮整个崖顶的灼热火焰!
“好……好!好!!!”
老人忽然仰头,对着漆黑无星、仿佛巨兽之口的夜空,连道三声“好”!声音起初沙哑低沉,随即陡然拔高,变得激越昂扬,充满了压不住的狂喜与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
那声音竟短暂地压过了风浪的咆哮!
“老夫就知道!就知道你这混小子命硬得很!阎王老子想收你,也得先问问老夫同不同意!!”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酒葫芦,那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葫芦,竟被他捏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听着!小子!不管你此刻在哪个旮旯角里挣扎!”林重对着大海,如同立誓般吼道,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掷地有声:
“老夫就再给你三个月!就三个月!”
“这是老夫给自己最后的耐心,也是给你这失踪人口最后的通牒!”
“若三个月后,通道稳定期到来之时,你还是音讯全无,没有从那鬼地方爬回来……”
老人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粉碎一切、不计后果的疯狂气魄:
“那老夫就拼着这身三百年的修为不要!拼着道基受损、元气大伤!也要用尽毕生所学,撕开这该死的天地屏障,打通那时空乱流!”
“亲自下去,亲眼看一看——”
“你他娘的到底是在里面睡着了,还是真的……陨落了!”
海天之间,孤崖之上。
老人的身影在狂暴的风浪中挺立如标枪,白发怒张,衣袍鼓荡,恍若一尊即将与天地开战的古老战神。
那决绝的誓言,仿佛不仅仅是对着大海诉说,更是对着冥冥中那无情的天道,发出的最激烈、最不甘的挑战!
三个月。
这不仅仅是一个从各方情报中汇总出的时间节点。
此刻,它成了林重给自己设定的最后期限,成了一位老人对晚辈倾尽一切的、近乎悲壮的信任与豪赌!
风暴将至,而最深沉的守望者,终于在无尽的黑暗与沉默中,捕捉到了那一丝比蛛丝还要细微、却重若千钧的
时空回响。
在遥远到无法用距离衡量、时间流速与地球迥异的某个破碎秘境之中,他此刻用全部心神念叨、怒骂、期待着的那个人,正在超越生与死界限的钢丝上,进行着或许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悟意义的惨烈搏杀。
只为归来。
时间的鸿沟,造就了物是人非的悲凉与成长。
人间的剧变,已在暗处加速酝酿至临界点。
曾经的盟友、潜伏的敌人、冷眼的旁观者……都在这漫长而煎熬的一年中,重新审视棋盘,落下了各自的棋子。
而真正席卷全球、决定未来格局的超级风暴,其压抑而恐怖的前奏,此刻才刚刚奏响第一个沉重的音符。
所有的悬念,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恐惧与希望,都如同被拉至极限的弓弦,在暴风雨前的死寂中,紧绷欲裂。
三个月。
也许,一切都将在三个月后,那个通道稳定开启的日子里,轰然揭晓答案。
也许,到那时,伤痕累累的人间将迎来王者的蹒跚归来,点燃希望的燎原之火。
也许,到那时,世界将不得不彻底承认一个传奇的黯然陨落,在绝望中迎接更黑暗的纪元。
无人知晓。
夜色,深沉如墨。
大海,沉默无言。
只有风,依旧在哭嚎;只有浪,依旧在拍打。
仿佛在为一个时代送行。
又仿佛……
在为一个新时代的诞生,敲响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