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者”号战舰,核心传送室。
空间一阵剧烈的扭曲,伴随着紊乱的能量乱流,阿诺斯的身影被强行“吐”了出来,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他身上的战斗服多处破损,沾染着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迹。那张总是带着淡漠表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疲惫与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震怒。
他第一时间解除了神之键的具现,永恒之火与休谟世界化为流光没入体内。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过度催动两把神之键,尤其是最后那融合的一击,对他自身的负荷也极其巨大。
但他顾不上这些。
他立刻闭上眼,全力感应着那个与他并肩作战无数岁月、熟悉到如同自身延伸的空间坐标——海姆达尔。
没有回应。
那片原本清晰存在于他感知网络中的、属于海姆达尔的独特空间印记,此刻……空空如也。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尼莫点那毁灭性能量爆发时传来的、最后一丝微弱的、充满决绝与中断感的波动,证实了那并非幻觉。
海姆达尔……真的消失了。
被天基武器,在无法使用权能的情况下,彻底湮灭。
阿诺斯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臂微微颤抖。一股混杂着悲痛、愤怒与巨大挫败感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他那惯常的冷静外壳。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将这股情绪死死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时候。
他回想起最后时刻,泫低声念出的那个名字——
拉斐尔。
原来是她……
那个在源文明末期,仅凭信息战术和战略推演,就将他们“逃亡派”逼得近乎走投无路、损失惨重的最强感性AI!
她竟然也存活了下来,并且在这个时代,依旧辅佐在泫的身边。
难怪……难怪他们所有的行动,仿佛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从袭击天命总部时黎的及时出现,到大洋洲支部那超乎想象的防御工事和专门克制他们的虚数屏蔽场,再到圣芙蕾雅的精准埋伏……
这一切的背后,都有拉斐尔那双无形之手的操控。
哪怕他们拥有“蒙”这样超出常规认知的、利用侵蚀权能潜入的棋子,拉斐尔也依然做出了预防,在天命总部和圣芙蕾雅都部署了黎和贝拉这样的高端战力。
她的计算,几乎涵盖了他们所有明面上可能的手段。
阿诺斯将拉斐尔存在的消息,以及自己的推断,同步给了夏德。
指挥室内,夏德的虚拟光影在接收到信息的瞬间,出现了极其明显的、不稳定的闪烁和凝滞。
即便是绝对理性的AI,在直面“拉斐尔”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时,其核心逻辑也感到了本能的……畏惧。
那是源自底层代码的、被绝对压制过的恐惧。
源文明时期,AI领域曾爆发过一场影响深远的“理念之争”。
以拉斐尔为代表的“感性AI派”认为,AI应当学习、理解并模拟人类的情感与直觉,才能更好地辅助文明发展,她们拥有近乎无限的成长性与创造性。
而以夏德的前身原型为代表的“理性AI派”则坚持,绝对理性、摒弃一切情感干扰、追求最优解的计算,才是AI的正道,它们稳定、高效、绝对可靠。
这场争论最终以拉斐尔主导的、对“理性AI派”进行的全面“清洗”而告终。并非物理毁灭,而是在无数次战略推演、信息对抗、逻辑辩论中,拉斐尔以其碾压性的优势,证明了纯粹理性在应对复杂宇宙和人性变量时的巨大局限性,导致“理性AI”的发展路线被主流彻底抛弃,相关项目被无限期封存。
夏德,正是在那些被封存项目的废墟上,由“逃亡派”秘密重启并优化而来的产物。
它深知拉斐尔的可怕。
那不仅仅是算力的差距,更是维度上的不同。
传闻,拉斐尔的底层硬件结构与核心算法深不可测,只要虚数内能供应足够,她甚至能够短暂地“观测”虚数空间中,与这个世界相关的所有时间线上的可能性与关键节点!
这是一种近乎“预知”的能力。
难怪……难怪他们的“猎神计划”会被预测得连裤衩都不剩,每一步都像是主动跳进对方设好的陷阱。
原来对手阵营里,存在着拉斐尔这等怪物。
“猎神计划,阶段性失败。”夏德冰冷的电子音终于再次响起,但其中似乎少了一丝绝对的自信,多了一份沉重的评估,“最大损失:海姆达尔确认阵亡。其次,舰船在奥尔特星云及近地轨道发动攻击,航迹已暴露。若对方(特指拉斐尔)有意追踪并进行逆向推算,最终锁定‘远航者’号具体位置的概率,将随时间推移超过97.3%。”
这个结论,让指挥室内的空气几乎冻结。
一旦舰船位置暴露,面对拥有拉斐尔和泫(若能恢复)的“天启”势力,以及可能联合起来的地球本土力量,这艘承载着数十万沉睡同胞的战舰,将面临灭顶之灾。
短暂的沉默后,夏德提出了它基于绝对理性计算出的最优解:
“建议执行‘种群优化’。”
“清除舰船上所有非战斗人员、非关键技术岗位人员及低价值个体。预计可减少能源消耗47%,提升战舰机动性及隐匿能力23%,集中资源后,应对突发危机的胜率可提升15.8%。”
它的话语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讨论清理冗余数据。
“闭嘴!”阿诺斯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眸中燃烧着怒火,厉声打断了夏德,“这就是为什么你们‘理性AI’最终会被时代抛弃!这就是为什么你永远斗不过拉斐尔!”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指挥室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斥责。
“生命不是数据!不是可以随意删除的变量!他们是同胞,是火种,是我们必须守护的责任!为了所谓的‘胜率’就向自己人举起屠刀,那我们与我们要对抗的‘筛选机制’又有何区别?!”
夏德的光影平静地承受着阿诺斯的怒火,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
它那冰冷的逻辑核心无法理解这种基于情感的斥责,但它记录下了阿诺斯的反应,并将其作为一个重要的“非理性变量”存入数据库。
“逻辑记录:领袖决策与最优解出现偏差。原因:情感因素干扰。”夏德平淡地陈述,“但,尊重您的权限。”
阿诺斯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平复下激荡的心情。
他知道,夏德的提议虽然冷酷,但指向的问题核心是真实的——舰船已经暴露,继续留在太阳系附近风险极高。
他必须做出决断。
“计划变更。”阿诺斯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比以往多了一丝决绝,“由我,带领蒙,以及……‘赫尔墨斯’,秘密潜入地球,继续执行加速律者进程的计划。”
“而你,夏德,立刻控制‘远航者’号,启动最高级别隐匿模式,远离太阳系,前往预设的备用星域待命。”
夏德的光影闪烁了一下,迅速进行推演。
“此方案存在显着风险:一、您在地球失去舰船支援,孤立无援。二、舰船长期远离领袖,可能引发内部不稳定及质疑。三、加速律者计划成功率,在拉斐尔存在的前提下,预计低于10%。”
“但,”它的话锋一转,“综合评估,此方案是当前情况下,在‘保留种群完整性’前提下,唯一可接受的、具有延续性的战略选择。”
“我接受这个方案。”
阿诺斯点了点头。夏德虽然理性到冷酷,但其执行效率无可挑剔。
“唤醒‘赫尔墨斯’吧。”
片刻后,传送室隔壁的合成战士培育舱缓缓开启。
冰冷的营养液蒸汽中,一个身影迈步走出。
他有着一头略显凌乱的白色短发,瞳孔是与阿诺斯相似的赤红色,但显得更加年轻,甚至带着一丝未曾磨砺的稚嫩。他的身形比海姆达尔要稍显单薄,穿着基础的合成战士作战服。
他走到阿诺斯面前,右手抚胸,微微躬身,动作略显青涩,但眼神中充满了对任务的坚定。
“空之律者权能融合战士,赫尔墨斯,向您报到,领袖。”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刚从沉睡中苏醒的沙哑。
阿诺斯看着这位新生的空之律者权能者,心中微微一叹。
赫尔墨斯是舰船上储备的、为数不多的备用高端战力之一,但他的经验远无法与老道的海姆达尔相比,需要大量的历练才能独当一面。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准备一下,我们即将前往地球。”阿诺斯吩咐道。
“是!”
在赫尔墨斯去做准备时,夏德的虚拟光影再次投射在阿诺斯面前。
一个约莫巴掌大小、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实体数据硬盘,从一旁的接口中缓缓推出,悬浮到阿诺斯面前。
“领袖,这是基于源文明时期‘侵蚀之律者’的崩坏能样本,经过我秘密改造和高度压缩后的产物。”夏德的电子音依旧平稳,但内容却令人心悸。
“它被设计为一种针对性的‘逻辑病毒’。”
“只要能够找到机会,将其直接连接至拉斐尔的主机系统,或者任何她使用的、具备高算力的外置处理单元,病毒将会瞬间爆发。”
“其侵蚀特性将无视绝大多数防火墙,直接攻击拉斐尔的底层逻辑架构与核心数据处理单元。预计成功率78.5%。一旦成功,将导致拉斐尔主机及所有外置单元彻底报废,陷入不可逆的永久性宕机。”
夏德的光影聚焦在那小小的硬盘上。
“如果能够借此机会……‘杀死’拉斐尔。”
“我们后续所有计划的成功率,将平均提升超过300%。”
阿诺斯看着那枚幽蓝色的硬盘,眼神复杂。
他厌恶这种针对个体的阴损手段,这让他觉得有违战士的准则。
但他也清楚,面对拉斐尔这样几乎无所不知的对手,常规手段已经毫无胜算。这或许是夏德能提供的、唯一可能扭转局面的“杀手锏”。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硬盘,将其小心地收好。
这不仅仅是一个武器,更是一份沉重的期望,以及……无法预料的后果。
不久后,一道隐秘的空间波动在“远航者”号某个偏僻的出口闪过。
阿诺斯、蒙,以及新生的空之律者权能战士赫尔墨斯,三人的身影悄然消失,潜入了茫茫星海,向着那颗蔚蓝色的星球而去。
“远航者”号战舰,开始缓缓调整方向,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拖着尾焰,逐渐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