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山。
晨雾尚未散尽,古老的石阶在微光中若隐若现,山林间弥漫着湿冷清寂的气息。
这里远离尘嚣,是符华曾经修炼隐居之地,如今只剩一片空山寂寥。
山巅,一片相对平整的崖坪。
琪亚娜·卡斯兰娜独自站在这里。
白色的长发在晨风中微微拂动,湛蓝的眼眸望着远方云雾,眼神空洞,又似乎带着一丝极力维持的、脆弱的清明。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激烈对抗。
意识空间内。
战斗,或者说,协作,正在白热化。
符华的残识依托羽渡尘,化作无数淡金色的光丝,如同最精密的锁链网络,层层缠绕、渗透向意识空间最深处那片狂暴的暗金区域——那是律者意识的本源。
“恶”之西琳则凭借对同源力量的深刻理解与纯粹恶意,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不断冲击、撕裂着律者意识试图重新凝聚的防御和反扑。
琪亚娜的本我意识,则成为连接两者的“锚点”,也是承受所有冲击和反噬的“堤坝”。
“坚持住,琪亚娜!”符华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羽渡尘的力量还能维持一段时间!配合‘她’(恶西琳)的攻击,压制它的活性!”
“啧,麻烦!”“恶”之西琳的冷哼声带着不耐烦,但攻击更加凶狠,“这鬼东西还真顽固!喂,另一个我(指琪亚娜的本我),别拖后腿!集中精神!”
琪亚娜咬紧牙关,努力维持着意识的统一,调动着体内每一分属于“卡斯兰娜”和“她自己”的意志力,去束缚、去安抚、去隔离那股毁灭的本能。
她能感觉到,律者意识的咆哮正在减弱,那股冰冷的、纯粹的恶念正在被一点点“冻结”和“隔离”。
虽然距离彻底封印或控制还很远,但这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
然而。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
崖坪上方的空间,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缝隙。
没有传送门的光芒,没有能量波动的前兆。
仿佛空间本身被极其高明的技巧,悄无声息地“划”开了一道口子。
阿诺斯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手,从中踏出。
他赤红的眼眸第一时间锁定了崖坪中央的琪亚娜。
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瞬间就捕捉到了她体内那股极不稳定的、正在激烈对抗的能量状态——律者核心的活性被暂时压制,但并未沉寂;琪亚娜的本我意识占据主导,却异常脆弱;还有两股极其微弱的、来自内部的辅助力量(符华和恶西琳)……
好机会。
阿诺斯心中瞬间做出判断。
没有废话。
没有试探。
甚至没有动用永恒之火或休谟世界。
他只是简单直接地,抬起右手。
五指虚握。
崩坏能瞬间高度压缩、凝聚于掌心,形成一团不断向内坍缩、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红能量球。
然后。
朝着琪亚娜的后心。
弹出。
动作快如闪电,悄无声息。
琪亚娜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意识空间的对抗中,对外界的感知降到了最低。
直到那团暗红能量球即将触及她身体的瞬间,源自律者核心对危险的本能预警才让她猛地惊醒!
“什么——?!”
她只来得及勉强侧身。
但,太慢了。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暗红能量球狠狠撞在琪亚娜的右肩后背位置!
压缩到极致的毁灭性能量瞬间爆发、侵入!
“呃啊——!!!”
琪亚娜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呼,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向前扑飞出去!
鲜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右肩胛骨传来清晰的碎裂声,整个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
更可怕的是,那股侵入体内的毁灭能量,如同最狠毒的毒蛇,疯狂破坏着她的经脉,冲击着她本就脆弱的意识平衡!
意识空间内。
符华和“恶”之西琳同时感受到了来自外部的恐怖冲击和琪亚娜意识的剧烈动荡!
“琪亚娜!”符华惊怒。
“该死!外面——!”“恶”之西琳厉喝。
羽渡尘的光丝剧烈颤动,维稳的结构出现裂痕。
“恶”之西琳对律者意识的压制也瞬间松动。
最深处,那片暗金色的律者本源,仿佛感受到了机会,开始更加狂暴地挣扎、反扑!
内外夹击!
琪亚娜重重摔在冰冷的崖石上,又翻滚了几圈才停下。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但右半身几乎瘫痪,内脏传来火烧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意识空间里的平衡正在迅速崩塌。
“琪亚娜!守住心神!”符华的意识焦急传来,淡金色的光芒拼命稳定着羽渡尘的领域,试图抵挡外部冲击带来的连锁反应。
同时,她调动羽渡尘最后的力量,一股柔和而坚韧的精神波动,如同屏障,试图隔绝阿诺斯带来的杀意和能量压迫对琪亚娜意识的进一步干扰。
阿诺斯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顿。
赤红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效率。
他迈步向前,走向重伤倒地的琪亚娜。
右手再次抬起,这一次,指尖凝聚的崩坏能更加凝练,目标直指琪亚娜的胸口——律者核心所在!
然而。
就在他即将再次出手的瞬间。
符华借助羽渡尘发动的精神干扰,如同无形的涟漪,触及了他的意识。
并非攻击,而是混淆、延迟、制造认知上的微小偏差。
阿诺斯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挫了零点一秒。
瞄准的方向,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偏移。
就是这瞬间的干扰。
琪亚娜求生的本能,与她体内那刚刚被短暂压制的、属于空之律者的部分空间本能,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她左手猛地按地!
身下的空间,极其不稳定地扭曲了一下!
她的身体,如同瞬移般,向侧方挪移了不到半米!
嗤——!
阿诺斯指尖射出的凝练能量束,擦着琪亚娜的左肋掠过,将地面炸开一个深坑,碎石飞溅!
琪亚娜再次吐出一口血,但勉强避开了要害。
阿诺斯眉头微皱。
似乎没料到对方在如此重伤和意识混乱的情况下,还能做出这样本能的闪避。
“雕虫小技。”
他低声说道。
左手抬起。
休谟世界散发出朦胧微光。
“修改:目标区域,‘空间稳定性’提升百分之五百。”
“附加:‘能量传导惰性’。”
随着他话音落下。
琪亚娜周围方圆十米的空间,骤然变得如同凝固的胶水!
她想再次发动空间移动,却感觉周围的“空间”变得沉重无比,难以撬动!
体内崩坏能的运转也滞涩起来,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
规则层面的压制!
琪亚娜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她看着步步紧逼的阿诺斯,看着那双毫无感情的赤红眼眸。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芽衣……
布洛妮娅……
姬子老师……
学园长……
爸爸……
还有……西琳
……
与此同时。
天启空间站。
主控室内,维蜜尔碧色的眼眸忽然一动。
她面前的屏幕上,代表琪亚娜体内空之律者核心的远程监测数据,出现了剧烈的、不正常的波动!
“检测到高强度外部攻击与规则干涉……坐标锁定……神州,太虚山区域。”
几乎在同一时刻。
空间站另一处,正在尝试深度感知琪亚娜状态的西琳,猛地睁开了眼睛!
琥珀色的眼眸中金光爆闪!
“琪亚娜——!!!”
她失声惊呼,瞬间站起!
“她在求救!在战斗!有危险!”
没有任何犹豫。
西琳转身就朝着机库方向冲去!
“贝拉!黎!跟我来!”
贝拉冰蓝的龙瞳一凛,立刻跟上。
黎愣了一下,也本能地追了上去。
维蜜尔的声音通过广播响起:“检测到太虚山区域空间异常,疑似阿诺斯使用休谟世界。风险等级极高。西琳小姐,请等待……”
“等不了!”西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决绝,“琪亚娜撑不住!彩虹桥!维蜜尔!送我们过去!现在!”
维蜜尔碧眸中数据流急速闪烁。
瞬间评估。
西琳、贝拉、黎的即时战力。
阿诺斯的威胁等级。
琪亚娜的状态危急程度。
以及……阿诺斯夺取静谧宝石后,突然出现在太虚山攻击琪亚娜的异常行为背后,可能隐藏的意图……
分析只用了不到两秒。
“指令确认。”
“彩虹桥启动,坐标同步。”
“传送序列:西琳,贝拉,黎。”
“我将同步传送至战场外围,进行战术支援与数据分析。”
白色的光柱在空间站内亮起,将西琳三人笼罩。
另一道稍细的光柱,则笼罩了维蜜尔自己。
光芒一闪。
消失。
……
太虚山,崖坪。
阿诺斯已经走到了琪亚娜面前。
休谟世界修改规则形成的压制领域,让重伤的琪亚娜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赤红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怜悯。
右手再次抬起,指尖凝聚的毁灭能量,这一次,对准了琪亚娜毫无防备的额头。
结束吧。
夺走这颗核心。
然而。
就在他即将下杀手的瞬间。
崖坪上方的天空,骤然被三道接连亮起的湛蓝色光柱撕裂!
彩虹桥!
三道身影,几乎同时从光柱中冲出!
“住手——!!!”
西琳的厉喝声,带着惊怒与急迫,响彻山巅!
她人还在空中,手已扬起!
金色的空之律者权能光芒闪耀!
数道空间裂隙如同锋利的刀刃,瞬间切向阿诺斯!
贝拉化作银蓝色的龙影,带着刺骨寒气与暴怒的龙啸,俯冲而下,龙爪直取阿诺斯头颅!
黎的速度最快,她几乎在现身的同时,就已化作一道模糊的银色残影,无视空间压制领域的部分影响,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轰向阿诺斯的侧腹!
突如其来的三面夹击!
阿诺斯眼神一冷。
不得不放弃对琪亚娜的致命一击。
永恒之火瞬间出现在左手,反手一格!
铛——!!!
黎的拳头与剑身碰撞,爆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
黎闷哼一声,被震得向后滑退,拳骨开裂。
与此同时,阿诺斯右手休谟世界光芒微闪。
“修改:前方扇形区域,‘能量攻击优先度’降低。”
西琳发出的空间裂隙,在进入那片区域后,威力骤减,切割在阿诺斯周身自动激发的崩坏能护盾上,只溅起几点涟漪。
而对于贝拉的龙爪扑击,阿诺斯则是不闪不避,周身崩坏能猛然爆发!
轰——!
如同无形的气墙炸开!
贝拉巨大的龙躯竟然被硬生生震退,龙甲上凝结出冰霜,又被狂暴的能量冲碎!
一瞬间,化解了三人的联手突袭!
阿诺斯身影未动,赤红的眼眸扫过突然出现的三人,在西琳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第二律者……呵。”
他的声音冰冷。
此时,第四道稍细的彩虹桥光芒落下。
维蜜尔的身影出现在崖坪边缘。
她碧色的眼眸第一时间扫过全场。
重伤倒地、意识模糊的琪亚娜。
嘴角溢血、拳骨受伤的黎。
龙躯受创、气息不稳的贝拉。
以及……挡在琪亚娜身前,琥珀色眼眸中燃烧着怒火与决绝的西琳。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手持双键、气息深沉如渊的阿诺斯身上。
“阿诺斯。”
维蜜尔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直达核心的质问。
“袭击圣芙蕾雅,夺取静谧宝石。”
“现在,又出现在这里,试图夺取空之律者核心。”
“你的行为逻辑,与之前存在显着偏差。”
“你在计划什么?”
“或者说……是什么,迫使你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甚至暴露自身弱点的冒险行动?”
她的问题,直指阿诺斯异常举动背后可能隐藏的动机。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包括勉强维持一丝清明的琪亚娜,都想知道的。
阿诺斯沉默地看着维蜜尔。
看着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数据逻辑的碧色眼眸。
他知道,维蜜尔在怀疑,在分析。
怀疑他背后是否有更深层的阴谋。
分析他行为中的矛盾与风险。
他不能回答。
不能告诉她们夏德的叛变,不能告诉她们“远航者”号的惨剧,不能告诉她们自己只剩下三个人,正在与时间赛跑,试图在真正的怪物彻底成型前,毁掉所有可能被它利用的“燃料”。
一旦天启、世界蛇、逆熵知道“归来者”已经名存实亡,只剩下三个孤家寡人,并且内部出现了足以威胁所有势力的“怪物”……
他们会怎么做?
联合起来,先消灭“隐患”?
还是趁火打劫,夺取源文明的遗产和技术?
抑或是……作壁上观,等待他们与夏德两败俱伤?
阿诺斯不相信任何人。
漫长的漂流和背叛,早已教会了他这一点。
尤其是……在拉斐尔用生命给他上了最后一课之后。
所以。
面对维蜜尔的质问。
面对西琳等人的愤怒与警惕。
阿诺斯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永恒之火。
暗红的毁灭火焰,再次在剑身上升腾。
赤红的眼眸中,只剩下冰冷的、不容动摇的决意。
“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