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时三刻,净鞭三响,文武百官依序步入武英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在巍峨的殿宇中回荡。
御阶之上,大唐皇帝李嗣炎玄衣纁裳,平静地接受群臣朝拜。
待声浪平息,他沉静扫过丹墀下的众臣,并未立刻提及北疆战事,而是依照惯例,先处理了几件积压的政务。
待通政使李文忠奏报完几份地方本章,吏部尚书房玄德,呈上近期官员考核的简录后,殿中的气氛已从最初的肃穆,转为惯常的朝议节奏。
此时李嗣炎才将手中,把玩许久的玉圭轻轻置于御案,缓缓开口道:
“北地之事,悬朕于心久矣,月前,朕已密令云朗所部龙骑兵,转向张家口。”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多数官员面露惊诧,显然对此毫不知情,绕过兵部给前线将领直接下令,这也就开国之君才能做到的事!
众臣表现皆在意料之中,他继续道,言语隐含痛惜之意:“晋商资虏,乃我朝心腹大患。
其囤积之财货,更是虏酋搜刮我北地,民脂民膏所得,若能一举捣其巢穴,既可断虏一臂,亦可获资财以济国用,此战关乎国运,不容有失。”
兵部尚书张煌言有些发懵,这事他完全不知道,就算要给前线下令,至少也要知会他一声啊!
不过他还是抓住时机,出班奏对:“陛下圣明!此乃釜底抽薪之策!然则,云朗将军兵锋直指张家口,势必引来多尔衮全力反扑。
为策应其行动,使其无后顾之忧,臣恳请陛下,速调川陕、山东、河南三镇兵马前出佯动,摆出三路北伐之势,如此,虏酋首尾难顾,或可收奇效!”
这番战略构想合情合理,殿中不少大臣,如邵捷春、刘远生等皆微微颔首。
然而,一个带着愁苦的声音,几乎是紧接着响起,打破群臣的热议氛围。
“陛下!张尚书!此策虽妙,可……可钱粮从何而来啊!”只见户部尚书庞雨快步出列,脸上写满了焦虑与为难。
“前番近三万大军的支出,我户部砸锅卖铁,好不容易给陛下凑齐了,可如今三路大军,即便只是佯动,这人吃马嚼,开拔犒赏,便是泼天的花费!
去岁各地收成虽丰,税银虽齐,但粮食……这东西也没法变出来啊!臣便是想破了头,也变不出这开拨的粮食来!”
(这里说一下,大唐目前维持的军备非常大,这还不算银钱。)
他捧着笏板,声情并茂将户部的窘境,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龙椅上的天子似乎早有所料,并未动容,只是淡淡道:“庞卿所虑,朕深知,然晋商累世豪富,其藏匿之巨,或可解此燃眉之急。”
侍立一旁的内侍心领神会,将一份密封的文书,悄然送至庞雨手中。
他疑惑地打开,只瞥了一眼,瞳孔便微微一缩,那上面罗列的数字,足以让任何掌管钱粮的人心惊肉跳。
但他随即露出更为难的神色,捧着文书,声音几乎带着哭腔:“陛下,这……这终究是望梅止渴啊!且不说云将军能否成功,即便成了,清点、运输、入库,再分发至各军,绝非旦夕之功。
可三路大军的银子,却是眼下就要的!去岁筹建水师,陛下许臣倭国石见、佐度的金银,至今未见分文,臣……臣这心里,实在没底啊!”
这番近乎耍赖的言辞,让几位大臣忍不住侧目。
被臣子当众提及“画饼”旧事,天子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轻斥道:“倭国之事关乎长远,岂可混为一谈!”
他见对方依旧那副不给钱,不办事的架势,终是无奈地挥了挥手:“罢了!若能缴获,所得便与你对半平分,一半归入户部,一半充实内帑,专款用于此次开拨,如此,你可能先筹措出开拔之资?”
庞雨心中迅速盘算,“对半开”虽未全功,却已是能从陛下手中争取到的极佳条件。
他立刻见好就收,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躬身道:“陛下体恤!既蒙圣恩,臣……臣必当竭尽全力,为大军筹措粮饷!只是……还需陛下明旨,定下此议。”
“准了。”李嗣炎干脆地应下。
“臣,遵旨!”庞雨心满意足,躬身退下。
...........
殿中沉檀香气氤氲,方才银钱之争的烟火气尚未散尽。
李嗣炎目光越过众臣,落在了如今的水师都督,靖海侯 郑芝龙 的身上。
“郑卿。”
郑芝龙应声出班:“臣在。”
“北伐战略,陆上三路已定,海上策应亦为关键,你是水师总管,且与诸卿说说,如今我大唐水师家底如何了?”
郑芝龙显然有备而来,声音洪亮:“回陛下,托陛下洪福,王侍郎督造得力,工部旗下龙江、福州各大船厂,近来确是日夜赶工,新舰下水络绎不绝。”
他略一侧身,看向工部左侍郎 王铁锤,“王侍郎,近日成果,也向陛下及诸公禀报一下吧。”
王铁锤闻言赶紧出列,黝黑的脸上因激动泛红,他先向御座一躬,又朝郑芝龙及众臣拱了拱手:“启……启奏陛下!托陛下之威,郑都督之令,各船厂不敢有丝毫懈怠。
自去岁至今,工部共建成新式大战舰八艘!皆仿泰西‘战列舰’之制。”(这里沿用西式,毕竟近代闭关锁国没了标准。)
他努力让声音,传到每一位臣工耳中:“其中配八十门重炮的大型战舰两艘,仿其三级战列舰,船坚炮利,可为舰队中坚。
配五十门炮的战舰六艘,仿其四级,航速迅捷适于巡弋破交。
此外另建成修复各式巡哨、运补艍船、赶缯船二十余艘,如今库存木料尚足,工匠手法亦熟,后续舰只正按计划铺设龙骨,当可如期完成!”
李嗣炎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赞许:“好,舰已在手,如何用便是关键。”
他转向郑芝龙道:“为长远计,朕意已决,需组建一支渤海舰队,专司巡弋渤海,扼守津门咽喉,并为……深入敌后的忠勇将士,输送粮秣军械。”
此话一出,殿内多数官员面露疑惑,显然不知“敌后忠勇将士”所指为何。
不过有了前面皇帝绕过兵部的例子,众人也只能等待陛下揭晓答案。
这时,罗网指挥使刘离从殿外迈入,来到御前躬身,将昨日禀告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顿时让众臣恍然大悟,也明白了陛下组建渤海舰队的深意。
李嗣炎接过话头:“正是,谢九所部,便是我插在建奴背后的一颗钉子,这颗钉子不能生锈,更不能被拔掉!郑卿,你以为组建此渤海舰队,由哪支舰队分拆抽调最为适宜?”
“陛下,老臣以为黄海舰队驻防登莱,距离渤海最近且成军日久,将士操舟海战经验丰富。
从其麾下抽调部分精锐舰船与老练水卒,组建渤海分舰队,可最快成军,亦能最大程度减少,对原有海防体系的冲击。
黄海总兵施琅,熟知北地海情,勇毅忠谨,由他负责此事,最为妥当。”郑芝龙毫不犹豫推荐,这个名义上的自家人。
“嗯,”李嗣炎沉吟片刻,这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准卿所奏。即刻传旨黄海舰队施琅,着其从本部抽调大型战舰两艘、巡航战舰四艘,并相应艍船、人员,火速组建渤海舰队,由施琅暂兼统领,水寨设于登州。
其首要之责,非与虏贼海上争锋,乃是作为‘海上驿丞’,确保至谢九部的补给线畅通无阻!此事关乎北地长远布局,务求稳妥。”
“臣遵旨!”郑芝龙 肃然领命。
李嗣炎环视殿内,语气沉静而有力:“陆上三路佯动,海上奇兵北上,敌后烽火已起。
望诸卿各司其职,使我大唐兵锋,陆海并进,让那满清首尾难顾!”
“陛下圣明!”
.............
议定了这件机密要务,殿中气氛稍缓。李嗣炎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似是随意问道:“庞卿。”
才退回班列的庞雨,赶紧又站出来:“臣在。”
“别苦着个脸了,朕不找你要钱要粮,说说吧,今年各地的收成如何?朕可还指望它早日北伐。”
一听不是皇帝要钱粮,庞雨脸上立刻堆起了笑,与方才判若两人:“托皇爷的福,真是……真是好年景啊!
湖广那边,巡抚刘远生递来的折子说,好些地方谷穗沉得压弯了腰,得用竿子撑着才行。
江西、南直隶也是,粮价眼看着往下掉,就是……就是四川巡抚邵捷春那边,前几日递了本,说夏粮是收了,可地方士绅拖欠的旧税,追起来还是棘手……”
他一边报喜,一边也不忘留个尾巴,好铺垫日后的难处堵皇帝的嘴。
这时,农部尚书沈犹龙,也适时出列补充:“陛下,庞尚书所言大体不差,臣部观天察地,只要下半年不闹大蝗灾,秋粮的收成,或比夏粮更值得期待。
江南几个府县,已在试行陛下吩咐的‘粪丹’积肥之法,来年或可全面推广。”
“好,好。”李嗣炎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舒心神色。
“仓里有粮,朕心里不慌,沈卿,此事你农部要一抓到底,——王铁锤。”
“臣在!”王铁锤赶紧应声。
“船,要继续下,朕不要只有数量,更要看质量,龙骨、钉锔、桐油,一样都马虎不得,若是哪条新船出去晃两下就散了架,朕唯你是问。”
“皇爷放心!都是上好料子,老手艺!绝不敢糊弄!”王铁锤拍着胸脯保证。
李嗣炎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满殿朱紫公卿,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你们都看见了,也听见了。
舰在造,粮在收,人在练,这是前线将士,是天下百姓,给这大唐朝廷挣来的底气!”
“北边的事,朕交给云朗,交给即将北上的渤海舰队。而你们,”
他的目光一个个看过去,“各安其位,各尽其责,把自己一摊子事管好,把钱粮、刑名、教化都理顺,将来这封爵之功,也少不了尔等。”
“退朝吧。”
皇帝的言语虽然平静,但在朝堂散去后,却在众人心中掀起万丈波澜,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文臣将来也能封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