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的地下密室,现在像个巨大的咸菜缸。
一千三百个陶罐从皇宫秘库搬来,把空间塞得满满当当,空气里的霉味熏得暗卫们直掉眼泪。
苏清漪却像是进了大厨的后厨,围着罐子转了好几圈,眼神比看见金元宝还热切。
“轻点放!那不是烂泥,那是宝贝。”苏清漪一边指挥,一边把那方药神印扣进桌案正中的凹槽里。
“咔哒”一声轻响,印底的机关被触发。
羊皮纸上,《心蚕蛊全解图》被印章内部投射出来,虽然只是些模糊的光斑,但在苏清漪眼底的系统界面里,这是一张精准的化学键合图。
“缺个引子。”她盯着那些飘红的数据流,眉头皱了起来。
青霉素有了,虽然是二十年前的菌株,但经过系统提纯复刻,活性勉强够用。
难的是怎么让这东西在人体内精准识别变异的蛊虫,又不把宿主的白细胞一起杀光。
“主子,人带到了。”谢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他身后跟着个瘦得像猴子的小男孩,正是那个老药工的孙子,阿满。
孩子被满屋的怪味吓坏了,缩着肩膀,十根手指绞着衣角,指尖泛着青紫色——那是蛊毒潜伏期的特征。
苏清漪没废话,直接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孩子:“阿满,别怕。把你平时擦汗的帕子借姐姐用一下,行吗?”
阿满怯生生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布条,上面带着孩子特有的汗味。
苏清漪接过帕子,转身直接丢进了那口冒泡的药釜里。
“滋啦——”
黑乎乎的药液接触到汗巾的瞬间,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翻滚出一圈圈淡金色的涟漪。
系统面板上的数据疯狂跳动,那个始终无法闭合的化学键,终于在这一刻完美衔接。
霍家人的体质特殊,他们的汗液里含有一种天然的生物酶,正是这把锁的钥匙。
“成了。”苏清漪长舒一口气,额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她闭上眼,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系统对药液纯度的监控上,连擦汗都顾不上。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细微的脆响。
是瓦片被利刃切开的声音。
“小心!”谢影反应极快,反手一刀,用刀背将那个发抖的孩子扫到了墙角的安全区。
几乎同时,三道黑影从房梁破洞处坠落。
他们不理会屋里的人,手中的袖弩齐刷刷指向那口沸腾的药釜。
箭头幽蓝,显然淬了毒。他们要毁药!
“找死。”
门外夜色中,弓弦崩响的声音密集如雨。
夜玄凌布下的暗桩露出了獠牙,数不清的弩箭穿窗而入,将两名黑衣人钉死在半空。
但最后一名死士是个硬茬,他用同伴的尸体挡了一波箭雨,借着冲击力一个翻滚,避开了谢影的阻截,手中的匕首直扑角落里的阿满。
毁不掉药,那就毁掉药引。
苏清漪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
“轰!”
药釜底下的艾草熏香被碎片里残留的高浓度酒精瞬间引燃。
一股带着辛辣味道的白烟在密室里炸开。
这不是普通的烟,是苏清漪特调的高浓度辣椒素烟雾弹。
死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化学武器熏得眼睛剧痛,眼泪模糊了视线,原本必杀的一刀偏了半寸,狠狠扎进了墙缝里。
就是现在。
苏清漪猛地睁开眼,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手术刀。
她没有攻击那个死士,而是反手抓过惊魂未定的阿满,刀锋极快地在他指尖一划。
一滴鲜红的血珠飞出,精准落入沸腾的药液正中心。
“叮——”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釜中传来。
翻滚的药液瞬间凝固,一颗通体暗金、散发着奇异香气的丹丸,在蒸汽中缓缓成型。
那死士虽然看不见,却闻到了这股异香。
他浑身一震,嘶哑着嗓子吼道:“没用的……没用的!郡王已回北境……带着真正的母蛊……你们这些……”
话没说完,他突然浑身抽搐,脖颈处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咔嚓”一声,自己咬断了舌根,气绝身亡。
烟雾散去。
苏清漪没有理会地上的尸体,她用镊子夹起那颗滚烫的丹丸,凑到鼻尖轻嗅。
没有草药的苦味,反倒是一股甜腻到让人心慌的香味,像极了记忆深处母亲身上的味道。
【系统警报:检测到高浓度生物费洛蒙,非治疗性药物,判定为——诱捕剂。】
诱捕剂?
苏清漪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所谓的永昌解蛊方,根本不是解毒的良药。
它是用来吸引那只母蛊自投罗网的网。
而这张网的中心,不是这颗药丸。
苏清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长期浸泡药材,指尖带着淡淡的草木香,但在那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这颗药丸的诞生而蠢蠢欲动。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方子。”
她喃喃自语,声音冷得像冬夜的雪,“他们要找的容器,是我。”
密室的门被大力推开,风雪卷着血腥气涌入。
夜玄凌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剑大步跨进,黑色的披风上落满了雪粒子。
他看着苏清漪手中那颗金色的丹丸,又看了看满地的狼藉,眉峰微微一挑,刚要开口,却见苏清漪猛地将丹丸塞进特制的铅盒里,死死扣住盖子。
“封死这里。”苏清漪抬起头,那双素来冷静的眸子里,此刻透着一丝罕见的狠厉,“这味道要是散出去半点,明天这百草堂,怕是要被全城的疯狗踩平了。”
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步。
那股甜腻的异香顺着破碎的瓦砾缝隙,像一条看不见的蛇,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京城沉睡的夜色里。
巷口的野狗突然停止了吠叫,朝着百草堂的方向,发出了呜咽般的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