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火车站,这座城市的交通心脏,此刻却跳动着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令人窒息的脉搏。
站前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着废纸在打旋。每一个通往车站的路口,都设置了由内务部队士兵把守的临时哨卡,荷枪实弹,表情肃杀。
车站大楼的屋顶上,阴影里,数个黑洞洞的枪口,正从不同的角度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沃罗诺夫调集了他能调动的所有力量。
克格勃的精锐行动队,内务部队的支援兵力,将整个中央火车站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一只老鼠都别想从这天罗地网中溜走。
他本人,正站在火车站对面一栋大楼的顶层,手中举着一台军用望远镜,俯瞰着自己的杰作。
他的视线在车站那巨大的玻璃穹顶和下方黑漆漆的铁轨之间来回扫视。
白天所受的屈辱,此刻尽数化为嗜血的亢奋。
他已经能想象到,当那列伪装的货运列车驶入站台,当德米特里和那个龙国商人以为自己得计时,他的人从天而降,将那些叛国者和窃贼一网打尽的场面。
那将是他沃罗诺夫的雪耻之夜,也是他职业生涯中最高光的时刻。
“报告,三号区域一切正常。”
“报告,七号铁轨无异动。”
“报告,货运调度中心没有特殊列车申请记录。”
耳机里,来自各个监控点的汇报不断传来,每一个都像是在重复同一个词:正常。
沃罗诺夫没有不耐烦。
他很有耐心。
狡猾的狐狸,总是在猎人最松懈的时候才会露出尾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列晚点的长途客车缓缓驶入站台,旅客们睡眼惺忪地走下车,被站台上森严的警戒气氛吓了一跳,纷纷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车站恢复了死寂。
又一列通勤列车驶过,带走最后一批晚归的市民。
午夜的钟声敲响。
预定情报中的“明晚”,已经过半。
那列所谓的“货运专列”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沃罗诺夫举着望远镜的手,有些僵硬了。
他身后的心腹情报官,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开口:“少校,会不会是……情报有误?”
“闭嘴!”
沃罗诺夫低吼一声,声音里压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放下了望远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不可能。
情报的来源虽然匿名,但内容太过精准,完美地契合了他对德米特里和那个龙国商人的所有推测。
灯下黑,铁路转移,军方专列……这一切都合理得让他无法怀疑。
难道是对方察觉到了风声,临时取消了行动?
沃罗诺夫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随即又被他否决。
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数百人的转移,不可能说取消就取消。
他重新举起望远镜,视线死死锁定着远方延伸至黑暗中的铁轨。
他告诉自己,再等等。
一定要再等等。
然而,等待换来的,是更深沉的寂静。
凌晨一点。
凌晨两点。
城市已经彻底沉睡,只有他布下的这张大网,在寒风中徒劳地等待着。
沃罗
诺夫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是毒蛇,缓缓缠上了他的心脏。
那股子熟悉的、被戏耍的感觉,又回来了。
“少校……”情报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动摇,“机场那边……我们留守的人报告,一切正常。”
机场!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沃罗诺夫脑中的迷雾。
他的身体陡然一震。
调虎离山!
那个该死的龙国商人,他真正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机场!
他故意放出假消息,引诱自己把全部主力都调到这个该死的火车站,就是为了给他的主战场清空障碍!
“撤退!所有人,立刻返回机场!”
沃罗诺夫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咆哮,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变形。
他一把将手中的望远镜狠狠砸在地上,镜片碎裂一地。
耻辱!
这是比白天更加彻底,更加诛心的耻辱!
他被同一个人,用同样的伎俩,在同一个晚上,耍了两次!
与此同时。
城郊,废弃的机场仓库。
昏暗的灯光下,空气凝重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一名穿着工人制服的男人,快步穿过人群,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对着阴影中的李卫东,比了一个简单的“oK”手势。
信号,来了。
沃罗诺夫的主力,已经死死地钉在了中央火车站。
行动的时机,到了。
李卫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身影依旧隐没在黑暗里。
但整个仓库的气氛,却因为这个简单的手势,陡然一变。
原本安静等待的德米特里的手下们,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他们打开一个个巨大的木箱,分发着厚实的棉衣和行军水壶。
人群开始骚动,不安与期待交织在每个人的脸上。
在仓库的一角,米哈伊尔正紧紧抱着他的妻子。
他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和焦灼的等待中。
他在等。
等cIA的人从天而降,或者等克格勃冲进来。
无论是谁,都意味着他“投名状”的成功,意味着加州阳光的兑现。
就在这时,两道壮硕的身影,挡住了他面前的光线。
是两名德米特里的士兵,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上散发着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磨砺出的铁血气息。
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平直得像一根钢筋。
“米哈伊尔同志,李先生有请。”
轰!
米哈伊尔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脸上的血色,在这一刻褪得干干净净,变得和墙壁一样惨白。
不是cIA。
也不是克格勃。
是李卫东的人!
他……他怎么会……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不……你们要干什么?放开他!”
他的妻子斯维特兰娜察觉到了不对,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死死地抓住丈夫的胳膊。
“我们只是请米哈伊尔同志过去谈谈。”
士兵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但伸出的手却像铁钳一样,抓住了米哈伊尔的肩膀。
米哈伊尔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不用谈。
他已经从对方那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注视中,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不!救命!救命啊!”
斯维特兰娜的尖叫变得凄厉起来,她试图用自己怀孕的身体去阻拦,却被另一名士兵毫不客气地推开。
周围,近七百名专家和家属的视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鄙夷、不屑、愤怒,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没有人同情他。
在这个所有人将性命都绑在一起的时刻,背叛者,是所有人的公敌。
在妻子绝望的哭喊声中,在众人鄙夷的注视下,米哈伊尔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死狗,被两名士兵架着,拖过了整个仓库。
他的皮鞋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丑陋的痕迹。
最终,他被扔在了通往二楼的铁制楼梯下。
他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一直站在阴影里的男人。
李卫东缓缓从黑暗中走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脸上,是那种米哈伊尔永远无法忘记的、玩味而淡漠的笑意。
“米哈伊尔工程师,”李卫东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仓库的每一个角落,“你的‘投名状’,对方好像不太满意。”
“现在,轮到我来给你打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