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虫噬青禾心焦切 绿盾护苗技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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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 年的伏天格外难熬,毒辣的日头把玉米叶晒得发蔫,空气里弥漫着尘土与热浪混合的闷燥。柏羽刚在育种棚记录完 “扬岭 2 号” 的株高数据,就听见西坡地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夹杂着老社员们绝望的叹气声。他抓起草帽往田里跑,远远就看见成片的玉米叶像被撕碎的绿布,千疮百孔地耷拉着,地面上爬满了灰黄色的黏虫,密密麻麻地啃食着残存的叶肉,虫群蠕动的 “沙沙” 声在烈日下格外刺耳。
“柏羽技术员,你快看看!” 苏大叔蹲在田埂上,手里捏着根被咬得只剩叶脉的玉米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昨天刚喷了六六六粉,今天虫子反而更多了,这可咋整啊!” 旁边的张婶抹着眼泪,她家三亩玉米是全家的口粮,如今叶片被啃得精光,只剩光秃秃的茎秆在风中摇晃:“这虫子太凶了,打农药都不管用,今年的收成怕是要完了!”
柏羽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卷曲的玉米叶,几只黏虫立刻蜷缩成小团,黄褐色的体表泛着油光。他用镊子夹起一只放在瓷盘里,仔细观察虫口 —— 这是三代黏虫幼虫,头部的黑色斑纹清晰可见,啃食过的叶边缘还留着新鲜的咬痕。“苏大叔,你看这虫子的抗药性。” 他指着瓷盘里的黏虫,“传统农药用得太久,它们的体内已经产生了耐药性,再喷药不仅没用,还会杀死吃黏虫的益虫。”
这话让社员们更慌了。有人急着要去公社农技站再买新药,有人提议用火烧虫巢,还有人念叨着 “怕是得罪了土地爷”,要去庙里烧香。柏羽站起身,目光扫过被啃食的玉米田,突然想起省农科院那本《害虫生物防治》里的记载 ——1970 年闽北稻飞虱暴发时,专家就是用保护天敌的方法控制了虫害,既环保又不会产生抗药性。
“大家别慌,咱们用生物防治!” 柏羽的声音穿透嘈杂的议论声,“一是收集青蛙、蜻蜓这些吃黏虫的益虫放进田里,二是用艾草、苦楝叶熬天然杀虫剂,这两样都能治住虫子!” 社员们愣住了,苏大叔皱着眉:“青蛙能吃多少虫子?这野草熬的水真能杀虫?” 柏羽从帆布包里翻出笔记本,上面抄着苦楝叶的杀虫原理:“苦楝叶里的苦楝素能麻痹虫神经,艾草的挥发性油能驱避成虫,这都是书上验证过的法子。”
当天下午,全队就分成了两组行动。一组由陈俊英带队,带着半大的孩子们去村边的池塘、河沟捞青蛙、捕蜻蜓,竹篓里很快装满了蹦跳的青蛙和振翅的蜻蜓,孩子们还特意在竹篓里垫了水草,怕伤着这些 “虫天敌”;另一组跟着柏羽上山采摘艾草和苦楝叶,山坡上的艾草长得正盛,灰白色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银光,苦楝树的枝叶间还挂着青涩的果实,散发着淡淡的苦香。
“苦楝叶要摘新鲜的,艾草得带根挖,这样药效才足!” 柏羽手把手教社员辨认叶片,“每斤苦楝叶配三斤艾草,加水熬煮半个时辰,过滤后加少量肥皂粉当乳化剂,药液就能粘在叶片上。” 苏大叔抡着镰刀割艾草,动作又快又稳:“没想到这野草还能当药使,比农药便宜多了!” 柏羽笑着点头:“这法子不仅省钱,还能保护地里的益虫,以后虫子就不容易再泛滥了。”
傍晚的晒谷场上,几口大铁锅支了起来,木柴在灶下 “噼啪” 燃烧,锅里的艾草和苦楝叶在沸水中翻滚,墨绿色的药液咕嘟冒泡,苦涩的药香飘出老远。柏羽守在锅边,每隔十分钟就用木勺搅拌一次,确保药液浓度均匀。可问题很快来了 —— 队里的喷雾器都是老式的单管喷壶,每次只能装两斤药液,压一下喷一下,不仅费力,药液还洒得不均匀,一亩地喷下来得耗两个时辰。
“这样不行,效率太低了。” 柏羽盯着喷壶皱起眉。夜里,他翻出《农业机械原理》,里面详细讲了气泵式喷雾器的原理:通过压缩空气对药液加压,能实现连续均匀喷雾。他立刻起身去工具棚,找出几个废弃的铁皮农药桶,又拆了旧自行车的打气筒,脑子里已经有了改良方案。
赵红兵连夜从县城赶回来,刚进门就被柏羽拉去工具棚:“帮我做个加压装置,用打气筒给药桶加压,再装个旋涡式喷头。” 两人叮叮当当地忙到天亮,将打气筒固定在药桶盖上,通过软管连接喷头,还在药桶里加了个简易搅拌器 —— 这样一来,药液能在桶内自行搅拌均匀,不会沉淀。“试试!” 柏羽按住打气筒加压,扳动喷头开关,细密的雾滴立刻均匀喷出,在晨光中形成一道绿色的雾帘,比老式喷壶的喷雾范围大了三倍。
“这改良得太妙了!” 赵红兵看着喷出的雾滴,忍不住赞叹,“按液泵式喷雾器的原理改的吧?气室加压能让喷雾更连续!” 柏羽点点头,又调整了喷头的雾锥角:“把角度调到 60 度,这样一次能喷三行玉米,效率能提高五倍。” 很快,五台改良喷雾器就做了出来,药桶上还贴着 “天然药剂专用” 的红纸条,格外醒目。
接下来的几天,天不亮田埂上就响起了喷雾器的 “嗤嗤” 声。柏羽带着社员们分片喷洒药液,他背着改良后的药桶走在最前面,左手扶着喷杆,右手控制开关,细密的药液均匀地落在玉米叶上,连叶背的黏虫都没能逃过。张婶跟着喷洒时,特意在药桶上系了块毛巾:“这喷雾器比以前省劲多了,喷得还匀,柏羽你真是个能人!”
每天晚上,柏羽都会带着几个青年社员去田里查虫情。他们用竹竿拨开玉米叶,记录每平方米的黏虫数量,在地图上标出虫害严重的区域,第二天重点喷洒。第一天查虫时,每平方米有近百只黏虫;第三天降到了三十只;到了第七天,玉米叶上的活虫已经寥寥无几,取而代之的是蹦跳的青蛙和盘旋的蜻蜓,新长出的嫩叶泛着鲜亮的绿色。
“活过来了!玉米活过来了!” 苏大叔摸着重新舒展的玉米叶,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柏羽蹲下身,看着叶片上的新芽,眼里满是欣慰 —— 这些玉米虽然受了灾,但只要后期追加些磷钾肥,依然能有好收成。这时,007 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生物防治方案实施成功,黏虫密度下降 92%,玉米田生态系统恢复平衡,世界线偏差率降至 0.5%。提示:该方法具备区域推广价值。”
消息传到公社农技站,王站长立刻带着技术员赶来考察。看到绿油油的玉米田和蹦跳的青蛙,又听说只用了艾草、苦楝叶和益虫就控制了虫害,王站长连连称赞:“柏羽同志,你这方法太实用了!1965 年咱们公社粘虫大爆发时,还是靠人工捕虫、挖防虫沟,累死累活效果还不好。” 他当场决定,在全公社推广这套生物防治方法,还让柏羽写份详细的操作手册,印发给各个生产队。
半个月后的公社防治总结会上,柏羽站在台上,手里举着装着黏虫和青蛙的玻璃罐:“大家看,黏虫是害虫,但青蛙是它们的天敌,传统农药不分好坏全杀死,反而让虫害越来越严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的社员和干部,“对付病虫害,不能只靠农药硬拼,要和大自然合作,保护生态平衡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王站长拿着统计报表站起身:“自从推广柏羽同志的方法,周边五个公社的病虫害防治率提升了 70%,农药用量减少了一半,这不仅省了钱,还保护了土地!” 散会后,邻村的生产队长围着柏羽问个不停,手里的本子记满了艾草、苦楝叶的配比和喷雾器的改良方法。
夕阳下,柏羽走在田埂上,晚风拂过玉米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新长出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几只蜻蜓停在叶尖上,翅膀折射出七彩的光。他想起春杏寄来的信,说北京农业大学正在研究用赤眼蜂防治害虫,比青蛙治虫更高效;狗剩也在信里提到,省农机学院新研制的静电喷雾器,能让药液附着率提高三成。
柏羽弯腰摘下一片玉米叶,指尖拂过上面细密的绒毛。他知道,这场黏虫灾害的解决,只是农业生态防治的开始。就像黑龙江农场从人工捕虫到飞机航喷,再到后来的细菌杀虫剂,农业技术的进步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而他能做的,就是把这些实用的技术教给更多人,让每一片土地都能在与自然的和谐共处中,长出饱满的庄稼。
远处的工具棚里,赵红兵正在调试新改良的喷雾器,喷头喷出的雾滴细密均匀,落在地上形成一圈圈湿润的痕迹。柏羽握紧拳头,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 他的根早已扎在这片土地上,而这些与自然合作的智慧,终将像种子一样,在更多人的心里生根发芽,结出丰收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