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茧封心,玄冥断寿。
风雪很大,北境的天灰蒙蒙的。
灵枢塔第七层,玄冥坐在轮椅上。他头发全白了,手也在抖。桌上放着一本旧书,封面写着《时茧封心术·残篇》。他已经看了很久。
窗外有乌鸦叫了一声。
“成了。”他低声说,声音很哑。
三天前,他算出时界快不行了。再过十二个时辰,一切都将消失。第七把钥匙还没觉醒,时间不够了。
他必须用“时茧封心”。
这个法术能让人变老,每多撑一个时辰,就少十年寿命。但他没得选。
他想起小萱画的那张画。那是她送他的父亲节礼物。一家人站在一起,中间写着:“爸爸最厉害!”下面还有拼音:bà bà yào hui jiā。
他笑了下,又有点难过。
“我想回家啊……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做。”
那天晚上,他去了祭坛。布下阵法,念起咒语。雪花停在半空,风也停了。一层看不见的光从塔顶扩散出去,整个城的时间都慢了下来。
他也开始老去。
皮肤裂开,头发全白,骨头咔咔响。他咬牙坚持,直到最后一道符完成,才瘫回轮椅,浑身是汗。
第二天早上,弟子推门进来,吓了一跳。
“师尊?!”
玄冥抬手让他别说话。“别怕,我只是老了。”
脚步声响起,洛昭、胡来、复制体和苏璃都来了。他们看到玄冥的样子,全都愣住。
苏璃问:“你用了‘时茧封心’?”
玄冥点头:“我们只剩十二个时辰。你不也拼过命?我这点代价,不算什么。”
“可你不用这样!”胡来喊,“还能想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玄冥打断他,“你们都在拼命。洛昭每天被雷劈,苏璃用心养镜子,连你都不放弃找记忆。我是长辈,怎么能躲?”
他看向窗外:“有时候,守护不是打得多狠。只是一个人,在没人知道的时候,悄悄拉住了时间。”
大家都不说话了。
炉火噼啪响了一下。
过了好久,苏璃跪在他面前,看着他说:“我们不想失去你。小萱需要你。”
提到女儿,玄冥眼神软了一下,但很快又坚定起来。
“我知道她需要我。所以我更要这么做。只有这样,她以后才能生活在一个不用牺牲爸爸的世界里。”
他说完,让大家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有些话,该写了。”
大家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门关上后,玄冥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他提笔写字:
**吾女小萱:**
爸爸看到你的画了,很好看。
眼睛花了,看不太清是不是我。
别担心,我只是太忙了。等风雪停了,我就回家。
要听妈妈的话,按时吃饭,冷了要加衣服。
遇到难事,抬头看看星星——那里有爸爸为你点亮的光。
不用为我难过。真正的英雄不是不死的人,而是明知道会死,还往前走的人。
我只想做个让你骄傲的爸爸。
永远爱你的,
爹爹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停了很久。
然后把信折好,放进一个小木盒里。
他推着轮椅走到角落的香炉前,打开盒子,拿出信。
“对不起啊,小萱……”他轻声说,“爸爸不能陪你长大。但我把未来留给你了。”
他把信扔进火里。
火苗烧上来,纸慢慢变黑,卷曲,最后成了灰。
一缕烟升起,飘向窗外刚亮的天空。
屋檐上站着一个白衣童子,眼睛红了。
他看到了一切。这个人不是为了出名,也不是为了改命,只是为了让孩子能平安长大,就用自己的命换了时间。
“这一世的父亲,也选择了离开。”他合起手,像在送别一位英雄。
千里之外的小院里,五岁的小萱忽然醒来。
她跑到窗边,指着天说:“娘!太阳出来了!星星熄了!”
女人披衣出来,抱住她:“怎么醒了?”
“我梦见爹爹了。”小女孩说,“他说,等风雪停了,就回家。”
女人愣住,眼眶一下子湿了。
她没告诉孩子,昨晚北境传来消息,灵枢塔开启了结界,有人用了禁术。而她的丈夫,是最可能做这种事的人。
但她抱紧女儿,看着东方的阳光,轻轻说:“是啊……风雪快停了。”
几个时辰后,玄冥被推进议事厅。
大家都站着他,没人说话。
他瘦了,但坐得直。眼里虽然浑浊,却还有光。
“我们还有十二个时辰。”他说,“够做很多事。”
苏璃递给他一块玉简:“这是护心镜的数据,也许能找到第七把钥匙。”
玄冥接过来看,忽然皱眉:“这段频率……像是‘愿念之灵’的初始波动。难道第六把钥匙,不是靠东西,而是靠人心?”
“你是说,白衣童子本身就是钥匙的一部分?”洛昭问。
“不止是他。”玄冥说,“是所有相信明天的人。他们的愿望加在一起,才是打破命运的关键。”
胡来想了想:“就像瘟疫村的人,自己都病了,还在互相喂药;云栖镇的老奶奶,明明会惹麻烦,还是收留了孩子……这些小事,也有力量?”
“对。”玄冥点头,“命运不是一个人决定的。是很多人一起选出来的。我们能走到今天,不是因为谁特别厉害,是因为一路上,总有人愿意多走一步。”
说完,他闭眼休息了一下,看起来很累。
苏璃轻声问:“你还好吗?”
他睁开眼,笑了笑:“只要还能说话,就能战斗。记住,真正厉害的不是武器,不是血脉,是人心。”
会议继续,计划一步步定下来。
曾经强大的玄冥,现在已经不打架了。但他像一盏灯,不亮,但一直都在。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但他也知道,有些光,哪怕灭了,也能照亮别人前面的路。
那天夜里,他又一个人在密室。
月亮照进来,落在桌上。
他翻开另一本笔记,开始写《时茧封心理论补遗》。他想把这个要用命换时间的法术改一改,让以后的人不用死也能用。
笔沙沙地写,一页页记下公式、能量变化和风险提醒。
突然,他咳得很厉害,嘴角出血。
他擦掉血,继续写。
一直到天亮,写下最后一句:
“希望这门术以后不再用人命换时间,而是用智慧解决。
希望后来的人,不用再像我们一样牺牲。”
笔掉了,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阳光照进来,落在他脸上。
远处钟声响了七下,新的一天开始了。
灵枢塔顶层,护心镜轻轻颤了一下,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结束,也感觉到了什么开始。
没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但很多年后,史书写下了这段话:
“癸亥年冬,北境大劫,玄冥以寿换时,延命十二时辰,开启重铸命运的机会。他默默无闻,意志如山,后人称他为‘时守者’。”
小萱十八岁那年,考进了灵枢学院,学时空律。
她在图书馆发现了一份没人署名的手稿。扉页上有一句话:
“给未来的你:愿你活在一个,不需要父亲牺牲的时代。”
她看完哭了。
抬头看,晨光洒满大地。
风雪早已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