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篡改,苏璃的背叛之名
“若能让世人安心,我愿背负万罪。”
——《归墟遗录·卷七》
天黑了,风很大。北境的风吹过街道,带着沙子和枯叶,打在脸上有点疼。
苏璃站在石阶上,穿着白色斗篷。风吹得衣服哗哗响。她是苍梧学宫的命理师,以前很多人都尊敬她。她管观星台三十多年,看过很多人的命格,也帮人改过命运。
现在不一样了。
三天前,天上出现一幅画面,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拿着刀,地上躺着一个小孩子的尸体。孩子手里还抓着半块糖人。
大家都说那是苏璃。
他们说她杀了孩子,说她勾结归墟,要毁掉天道。骂她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响。
画里的女人确实像她。眉毛一样,眼睛一样,连眼角那颗红痣都一样。
但她知道不是自己。
有人动了她的命线,用一种叫“命隙术”的方法,把杀人这件事加到她的命格里。
她不能解释。
如果她说这不是她做的,就要用命理能力证明自己清白。可一旦用了这种力量,就会引发反噬,整个北境的命盘会碎掉,几百万人的灵魂会乱掉,再也回不了正常轮回。
所以她只能闭嘴。
她站在高处,任风吹脸,听别人骂她。
她摸了摸袖子里的日记本,手指划过一句话:
“若能让世人安心,我愿背负万罪。”
那天晚上,月亮很小。
苏璃坐在塔楼里,点着蜡烛。窗外有一朵冰莲开了,是之前那个白衣童子留下的东西。
她拿出一块水晶,放进护心镜里。镜面亮起光,一段记忆浮现出来。
三十年前,冬天。
她在药庐角落缩着,头发上有霜,嘴唇发紫。一个老医生走过来,递给她一碗热姜汤。
“喝了吧,别感冒了。”
那人就是胡来。
那时候他还不是什么有名的药师,只是一个到处走的郎中。他背着竹筐采药,给人看病,也给草药起名字。他在大雪里救了她,花了三天三夜熬药,把她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你为什么救我?”她问。
“因为我见太多人死了。”他看着炉火,“活着的人,该给后来的人留点光。”
那一晚,她第一次梦到星星掉下来,天地变色。只有一股药香穿过黑暗,带她回家。
后来她去了观星台,学会看命线。他则去寻药,想炼出能改变生死的药。
两人走不同的路,但一直记得对方。
直到归墟出现,命运乱了,他们才又见面。
现在,命运却要她放弃这段情谊。
第二天早上,钟声响了九下。
北境十二城联合发布《讨逆诏》,说要抓苏璃,赏一万金。她所有的头衔都被取消。以前的学生全都和她划清界限,有的当众烧她写的书,喊着“除魔卫道”。
最难过的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徒弟洛音,也在大家面前折断玉簪,说要脱离师门。
“师父,您说过‘命由心定’。”女孩跪在地上哭,“可您为什么要杀人?”
苏璃看着她,心里很难受。
她想说:我没杀。
她想说:有人在改天道,我只是挡路的人。
她想说:你们今天骂我的话,以后会变成赎罪的文字。
但她没说。
她只是把腰上的星纹佩拿下来,放在台阶上。
“这个送你。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用经历今天的痛苦。”
说完她转身走了。
外面下起了雪。风更大了,雪花像纸钱一样飘。
路上的人指着她骂,小孩朝她扔石头。一块小石头擦过她的额头,流出血。血滴在雪上,开出一朵小小的红花。
传说古时候有圣女被冤枉,血染白雪开出红莲,七天不谢,最后真相大白。
但现在没人注意这朵花。
夜里下雨了,雨点敲窗户。
苏璃刚要睡,窗户动了一下。一片薄冰飘进来,落在桌上,变成一张空白的信。
她心跳加快。
这是“冰语术”,只有极冷地方的灵体才会。整个北境,只有一个会——就是塔顶的那个白衣童子。
她用手碰信纸,突然看到很多画面。
地下深处有个祭坛,藏在岩石下面。一群黑袍人围着,手里拿着骨头做的杖,念着失传的咒语。中间的水晶棺里,躺着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那人闭着眼,皮肤像金属。
那是她的复制体。
另一边还有很多棺材,里面躺着别人的复制体——洛昭、胡来、玄冥……连白衣童子也有。
他们不是想重启世界。
他们是想吞掉所有人,让自己成为唯一的神。
更可怕的是,这些复制体不是死的。他们在慢慢吸收真身的记忆和感情。每多一个人骂苏璃,复制体就变得更清楚一点。
仇恨在养它。
而真正的她,正在被逼到绝境。
信的最后出现几个字:
“曾是祭司,今为悔者。”
她愣住了。
这句话是三百年前那个背叛天道的祭司临死说的话。传说他看到百姓太苦,最后醒悟,用自己的魂封住通道,换来百年和平。
难道……有人继承了他的意志?
她把信贴在胸口,低声说:“不管你是谁,这份勇气,我会替你守住。”
第三天,谣言更多了。
有人说她在井里下毒,害死上百人。
有人说她引来旱灾。
还有人说她和复制体是一伙的,装可怜是为了骗人,准备发动清洗。
民间成立了“清邪盟”,天天巡逻,抓所谓“苏璃同党”。两个年轻医生因为说过她好话,就被绑到广场,打了三十鞭,赶出城。
苏璃躲在破庙里,听着外面的声音,心很平静。
她打开日记本,写下:
初七,阴雨。
心如止水。
昨晚梦见妈妈,她说我小时候最爱看星星。
现在星星还在,人间变了。
如果有天道,它会不会也流泪?
写完她合上本子,拿出一面铜镜。
这是“命鉴镜”,能看到一个人在别人心中的样子。
她输入灵力。
镜子里一开始是她讲课的样子,大家认真听。接着画面变了,变成她拿刀杀人的场景。再后来,她的脸分裂了,一半是好人,一半是怪物。
最后镜子炸了,碎片飞出来。
她不动,任一片碎片划破手指。
血滴进镜子残骸,竟然变成一颗小星星,升起来,停在头顶。
“原来……还有人信我。”她轻声说,掉了第一滴眼泪。
眼泪还没落地,就被风吹成了冰,躺在她手心,像一颗不会化的月亮。
第五天,战鼓响了。
十二城的军队来了,旗帜遮天,刀枪林立。带队的是她以前的好友——镇北将军裴渊。
他曾为她挡过刀,也曾在醉酒后靠在她肩上哭,说这世上只有她懂他的孤独。
现在他骑在马上,大声问:“苏璃!你知不知道你犯了罪!”
她站在城楼上,风吹起斗篷,头发乱飞。
“我没罪。”她说,“但我愿意受罚。”
全场震惊。
裴渊咬牙:“那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你是被冤枉的?”
她抬头看天,好像看到了那根快要断的命运线。
“有些真相说出来,会造成灾难。”她轻声说,“有些牺牲,本来就不会被人知道。”
话刚说完,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砸在城门上。轰的一声,铁门炸开,烟尘冲天。
军队冲了进来。
她没有反抗,让人绑了双手,押去刑场。
路上,小孩追着车扔烂菜叶子,笑着喊叫。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躲在墙角,偷偷塞给她一块干粮。
她认得他。瘟疫时她救过他。
两人对视,男孩跑开了。但在拐弯处,他回头用力点了点头。
那一刻,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刑场在断魂崖。
中午时分,太阳正高。
刽子手举起大刀,寒光照眼。
百姓围在外面,静静等着。
这时,天空变了。
乌云翻滚,星星倒着走。一道银光从北方划过,落入悬崖。接着一朵巨大的冰莲升起,浮在空中,花瓣展开,发出柔和的光。
所有人都吓坏了,跪了下来。
莲心出现一行字,是星光组成的:
“她没有杀人。
她只是选择了沉默。
而沉默,是最深的勇敢。”
是白衣童子最后的愿力,启动了“群星低语”。
四周安静。
风刮过塔檐,像一首迟到的安魂曲。
刽子手手抖,放下刀。
裴渊跳下马,单膝跪地:“我错了。”
苏璃笑了笑,挣开绳子,走向崖边。
她拿出日记本,放进风里。
纸页飞起来,像蝴蝶,最后变成星星,融入银河。
“我不需要平反。”她看着远方,“我只需要时间,去阻止真正的毁灭。”
那天晚上,她悄悄离开。
走到山脚,听见琴声。
她回头,看见一个人坐在松树下弹琴,弹的是《归去来兮辞》。
是胡来。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眼里全是红血丝,明显走了很久。
“他们都误会你了。”他说。
“我知道。”她平静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她看着星空:“因为解释的代价,是一座城的命。”
胡来沉默很久,忽然笑了:“难怪玄冥说你最适合守望命运——因为你最懂什么叫‘不能说’。”
他站起来,递给她一个药包:“这是我新做的‘清心露’,可以保护神识,防命隙侵蚀。”
她接过,认真道谢。
“保重。”他说。
“你也是。”她转身要走。
“等等。”他叫住她,“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忘了你做过什么……至少让我记得。”
她停下脚步,影子拉得很长。
“不用。”她轻声说,“只要风还记得药香,就够了。”
说完,她走进树林,不见了。
天上,那颗由她血泪变成的星星,慢慢移动,接上了一根快断的命线。
——那是胡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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