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与救赎,铁血丹心照山河》·第一百二十三章 信任崩塌·拔剑相对**
**“信如尾生,抱柱而死;义若荆轲,赴火不回。”**
——《守望录·卷三》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北境寒原之上,霜风卷雪,天地间唯余一片苍茫。残月悬于天际,冷光洒落,映照断崖边几道孤影。篝火将熄,余烬微红,似垂死之眸,犹自凝望着这方荒芜人间。
苏璃独坐崖畔,披着一袭素白长袍,外罩暗金纹边的护心甲胄。她手中握着半块玉符,其上浮光流转,隐约有龙形游走其间,仿佛沉眠万载的魂魄正悄然苏醒。她的目光落在远方地平线,那里曾是云瑶最后一次现身的方向。
“她回来了。”胡来从暗处走出,肩披黑鳞战氅,断臂处缠着青铜机关带,金属关节在火光下泛着冷芒,“但……不是从前那个云瑶了。”
苏璃未动,只轻轻合掌,将玉符收入怀中。“你说她呼吸不对?”
“人之气息,藏于肺腑之间,起于丹田,行于经络。”胡来蹲下身,拾起一根枯枝,在雪地上画出一道波纹曲线,“常人呼吸,如江河缓流,昼夜有序。可她今夜所吐纳者——”他顿了顿,指尖重重一点,“如潮汐逆涌,阴阳错乱,分明是‘蚀日咒印’残留之象。”
苏璃眸光微闪,却不言语。
良久,她轻声道:“我们曾同饮一壶酒,共守一座城。她在雪夜里为我挡过箭矢,在深渊中拉住我将坠的手。你说她是卧底……可我心中,仍愿信她三分。”
胡来抬眼,目光如刀:“信,可以。但不可愚信。你忘了青崖子临行前的话么?‘最伤人的剑,往往来自背后。’”
话音未落,远处忽有一阵清笛声起。
那音色极细,极远,却穿透风雪而来,宛如幽魂低语,又似旧梦重临。曲调正是当年三人共守边关时所谱的《春山辞》——
“君不见,柳拂关河三月雪,
马踏星辰照归人。
一别经年音信绝,
空留笛声绕孤坟。”
苏璃身形一震,眼中骤然泛起水光。
“是她……真的是她!”她猛地站起,声音微颤,“若她真已叛变,怎会吹这首曲子?那是我们三人立誓不离的盟歌!”
胡来却冷笑一声:“正因如此,才更可怕。敌人最擅以情破心,用记忆作刃,割你不觉之痛。”
话音方落,笛声戛然而止。
一道身影踏雪而来,白衣胜雪,发如乌绸,眉目依旧清丽如画,正是云瑶。
她缓步走近,唇角含笑,眼神却深不见底,仿佛藏着千层迷雾。
“苏璃。”她轻唤其名,声音温软如昔,“多年不见,你还记得这首曲子?”
苏璃喉头一哽,几乎要迎上前去,却被胡来一把扣住手腕。
“别动。”他低声道,“她的影子……没有落在雪上。”
众人凝神望去——果见云瑶脚下空无痕迹,仿佛踏虚而行,非人非鬼。
“你究竟是谁?”胡来横刀于前,断岳虽残,锋芒仍在。
云瑶笑意不减,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轻抚鬓角,动作优雅如昔。“我是谁?我是你们并肩作战的姐妹,是曾在战场上为你挡下毒镖的人,是你病重时彻夜守护的故人。”她看向苏璃,眼中竟似有泪光闪动,“你真的……要这样问我吗?”
苏璃心头剧震,几乎动摇。
那一幕幕过往如潮水涌来——
*云瑶替她饮下毒酒,呕血三日不绝;*
*云瑶在暴雨夜背她穿越沼泽,脚底溃烂仍不肯放下;*
*云瑶曾在月下执笔,写下一句:“愿此生不负青山,不负卿。”*
“够了!”胡来怒喝,“若真是云瑶,为何夜间跪拜北方?为何念诵蚀日咒?为何体内灵脉逆转,与赤魇同频?”
云瑶闻言,终于敛去笑容。
她静静望着胡来,忽然一笑:“原来你都看见了。”
风雪骤停。
天地寂静。
她缓缓摘下颈间一枚玉佩,轻轻一捏——
“啪。”
玉碎声清脆,如裂冰弦。
刹那间,一股黑气自她七窍溢出,缠绕周身,化作一道扭曲符文,赫然是蚀日盟最高密印——【九阴归墟图】!
“我不是云瑶。”她开口,声音已变得沙哑诡异,“我只是……承载她的躯壳罢了。”
苏璃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
“你说什么?”
“真正的云瑶,早在三年前就被俘。她不愿背叛,于是他们杀了她。”那女子冷笑,“而我,是用她的骨血重塑的‘影傀’,植入记忆,模拟情感,只为接近你——苏璃,第九代龙魂继承者。”
胡来怒极反笑:“好一个精心布局!你们竟连死人都不放过!”
“死人?”女子摇头,“她并未完全死去。她的意识还困在‘忆渊’之中,每日承受万般幻刑。只要你说出龙魂密钥,我便可放她解脱。”
苏璃双拳紧握,指甲陷入掌心,鲜血滴落雪地,染出点点红梅。
“你骗我……你们一直在骗我!”
“我不骗你。”女子忽然柔声,“我只是告诉你真相——你们所谓的‘守望者’,也不过是一群被规则束缚的囚徒。而我主尊者,才是真正的解放者。他愿赐你永恒之力,只要你肯归顺。”
“归顺?”苏璃仰天而笑,笑声悲怆,“你们屠戮百姓,奴役生灵,毁我家园,害我同伴……这就是你口中的‘解放’?”
女子沉默片刻,忽而叹息:“你知道吗?我也曾像你一样倔强。可当我亲眼看见亲人被炼成赤魇,朋友沦为矿奴,我才明白——弱者的坚持,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她说这话时,眼中竟真有泪水滑落。
苏璃怔住。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若命运稍偏一分,若信念稍弱一寸,她是否也会走上这条路?
“所以你就选择了背叛?”苏璃低声问。
“不是背叛,是觉醒。”女子抬首,目光森寒,“你们守护的秩序,早已腐朽。唯有毁灭,才能重生。”
话音未落,她猛然挥手!
一道黑芒疾射而出,直取苏璃心口!
胡来早有防备,断岳横斩,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夜空。两人交手数招,快若惊鸿,每一击皆蕴含术法真意,震得积雪翻飞,岩壁龟裂。
苏璃立于原地,未动分毫。
她看着眼前这个“云瑶”,心中百味杂陈。
不是恨,而是痛。
痛的是,那个曾经鲜活的生命,终究成了他人手中的棋子;痛的是,这份虚假的情感背后,竟藏着如此深重的悲哀。
“住手吧。”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如湖。
“你说什么?”女子冷笑,“你以为我会因你一句劝说就放下屠刀?”
“我不是劝你。”苏璃一步步向前,“我是告诉你——你还活着。”
“我当然活着!”
“不。”苏璃摇头,“你的心,已经死了。你只是借着云瑶的记忆活着,靠着仇恨和谎言支撑着这具躯壳。但我知道,真正的你,还在挣扎。”
女子瞳孔一缩。
“闭嘴!”
又是一道黑矛破空!
苏璃不闪不避,抬手结印,玉符金光暴涨,化作屏障挡下攻击。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样子吗?”她轻声问,“那时我在废墟里哭泣,因为你救了我,我才活到今天。你说过:‘别怕,有我在。’”
女子动作微滞。
“别说了!”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种下的那棵桃树吗?你说它开花了,就会带来春天。可后来它被烧毁了……你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因为我们会再种一棵。”
“住口!!”女子嘶吼,周身黑气狂涌,“那些都不是我的记忆!不是我的!”
“是你的!”苏璃猛然上前,金瞳灼灼,“哪怕一丝一毫,那也是你真实存在过的证明!你不该被抹去!你不该成为别人的工具!”
女子浑身颤抖,面容扭曲,似在与某种力量激烈对抗。
“滚开……我不想听……我不想记得……”
苏璃伸手,欲触其肩。
“回来吧,云瑶。无论你是真是假,我都愿意相信你还能回头。”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之际——
“嗤!”
寒光乍现!
一把短刃自女子袖中弹出,直刺苏璃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胡来飞身扑至,以肩硬接一刀,鲜血喷溅!
“苏璃!退后!”他怒吼,反手一刀劈向女子面门。
女子旋身避过,跃退十丈,嘴角溢血,眼中却露出一丝诡异笑意。
“你看……我说过了,她早就死了。”她喃喃道,“可你偏偏不信。”
苏璃扶住胡来,见他肩头深可见骨,心如刀绞。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她声音颤抖。
女子仰望残月,轻声道:“因为这个世界,本就不该有希望。”
言罢,她转身欲走。
“想走?”胡来咬牙站起,断岳拄地,冷声道,“今日若让你离去,明日便有千百个无辜之人遭难。这一刀,我必须斩。”
苏璃望着那抹白色背影,终是开口:“站住。”
女子脚步一顿。
“你若执意前行,我不会再留情。”苏璃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剑身泛起淡淡金焰,正是龙魂之力初显,“但我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停下。”
女子缓缓回头,脸上竟浮现一抹凄美的笑。
“你知道吗?在成为影傀之前,我也有名字。”
“我叫……阿阮。”
风起。
雪落。
她抬手,指尖划过眼角,拭去一滴不属于自己的泪。
“谢谢你,还记得那个桃树的故事。”
“若有来世……我想看看真正的春天。”
话音落下,她纵身跃入断崖深处,身影消失于茫茫黑暗。
苏璃奔至崖边,伸手欲抓,却只握住一片飘落的白纱。
良久,她跪坐在雪地中,任寒风吹乱青丝。
胡来走来,默默将一件披风覆于她肩。
“你不该放她走。”他说。
“可我不能杀她。”苏璃低头,看着掌心那片白纱,轻声道,“她不是敌人,她是受害者。若连我都放弃了救赎的可能,那我和那些制造悲剧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胡来默然。
夜复归沉寂。
唯有风雪呜咽,似在为逝者送行。
***
三日后,边陲小镇。
一场小雨刚歇,晨光微露。
镇民在废墟中清理残骸时,于一处塌陷的地窖内发现一具女尸。
她身穿白衣,面容安详,怀中紧抱着一封书信。
信上字迹娟秀,写着:
“致苏璃:
我不知道这封信能否送到你手中。
当我写下它时,心里很平静。
昨夜你对我说的话,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我也曾相信,一个人能改变世界。
可后来我忘了。
是你提醒了我。
所以这一次,换我来做正确的事。
我已毁去体内咒印核心,切断与蚀日盟联系。
若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
走出了阴影。
原来我曾对你拔剑。
也请你,继续走下去。
——阿阮(代云瑶)”
苏璃读完信,久久不语。
她将信折好,放入胸前衣袋,然后亲手为那具遗体披上白布。
胡来站在身后,低声问:“你还相信人性吗?”
苏璃抬头,望向东方初升的朝阳。
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大地,照亮了一片新生的绿芽。
她微微一笑,答曰:
“信。
哪怕世间九重寒狱,我也信人心尚有微光。
哪怕前路万劫不复,我也信——
有人愿为光明赴死,有人甘为苍生负伤。
这才是守望的意义。”
胡来闻言,亦展颜。
两人并肩而立,遥望远方。
春风渐起,吹散阴霾。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座荒山上,一朵野桃悄然绽放,粉瓣迎风,宛若昔日笑靥。
**诗曰:**
“一念成魔亦成佛,半生真假总蹉跎。
谁言影傀无心者?
亦有春风吹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