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线形的走廊上,门挨着门,何音沿着走廊漫步,思绪却还留在包厢里。她之所以鼓动高穆诚打开心门,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她希望乔医生能化解高穆诚心中的仇恨。只有高穆诚放下芥蒂,高峰才能得到他想要的公平。虽然,她选择站在高峰这边,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并不愿看到他们针锋相对。因为她知道,那是注定两败俱伤的结局。
远远的,何音看到徐贤敏阴着脸站在走廊里,她收敛思绪,上前探问:
“徐医生,怎么站在这里?”
徐贤敏看到她脸色微变,张了张嘴,闷声叹了口气,像是强忍下什么不满:
“没事,出来透口气。”
“陈护士呢?”
徐贤敏随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包厢:
“在里面呢。”
“你留她一个人在里面?”
徐贤敏幽怨地看着她:
“……你事先知道吗?”
“知道什么?”
恰此时,从徐贤敏所指的包厢里闪出一袭绿色长裙,何音了然地笑着摆手:
“我是真的不知道……”
周思思转过脸来,目不斜视地看着何音,款款走来:
“何小姐,这么巧,你们的包厢也在这里?”
“……我只是正好走到这边。”
“那你慢慢逛,我去趟卫生间。”
她优雅地微微颔首,径直离开,对徐贤敏的存在视若无睹。
身旁传来深沉的呼吸声,何音小心地看了一眼徐贤敏,正寻思着要怎么开导。他突然拿出手机,决绝地宣布:
“我要回去了,医院有急事。”
何音一想到满心欢喜来赴约的陈护士,心有不忍,赶忙拉住他:
“怎么突然冒出件急事来!”
“急事都是突然来的!”
徐贤敏挣脱她就要往包厢去,何音一下没拉住,故意激道:
“我要是你也赶紧跑……”
徐贤敏即刻收住脚步,愤愤道:
“谁说我要跑!”
“可以理解,遇到周小姐这样的对手,避其锋芒远比以卵击石要明智得多。”
何音悄然睨着他,故作不在意地挥手道别:
“既然是急事,那我不耽误你时间了,路上慢点,拜拜。”
说完,她快步走到拐角处,猫在阴影里偷偷观察。徐贤敏在门口默立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偷偷看什么呢?”
何音惶然转头,一张俊美的侧脸紧挨着她,细腻的肌肤丝滑如绸,连毛孔的痕迹都没有。何音推了他一把,拉开距离:
“干嘛躲在我后面?”
“鬼鬼祟祟的可是你。”
欧阳后退一步,单腿曲着背靠墙,神情疏离。何音自觉反应过度,又思及之前的事,不免有些愧疚。她绞着手,闪躲着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莉娜她们呢?”
“……在包厢吧。怎么,你找她们?”
“不是……”
何音踌躇着不知该说什么。
欧阳沉默片刻,转身走向走廊的另一侧:
“走了。”
何音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斗篷,拽得欧阳一个踉跄,摔了回来,捂着脖子咳嗽:
“咳咳,你干嘛!”
何音慌忙松手,上前查看:
“对不起,我一心急就……你没事吧?”
欧阳伸长了脖子,煞有其事地说:
“都勒红了。”
何音踮着脚靠近检查,白皙的脖颈恍如无瑕美玉,她没来由的一阵羞涩,嗫嚅了一句:
“没勒红。”
便向后退去,只听身后传来一句:
“借过。”
旁人的手肘撞到她腰上,她重心失衡,向前扑进黑色斗篷里,清雅的香水味紧紧缠着她的呼吸。何音一时失神,腰上的手轻轻扶了她一下,很快又松开。
“咳咳,小姐,我知道我的怀抱很温暖……”
头顶传来调侃的话语,何音恍然回神,用力推开他,慌张后退。欧阳撞到墙上,吃痛地伸展着肩背,苦笑道:
“抱着的也是你,用力推的也是你。”
“谁抱着你了!”
何音心虚地压低了声音,躲开往来的人。
欧阳泯然一笑,大步跨过走廊,高大的身形直压向她,逼着何音一路退入拐道的角落里。
“你……干嘛?”
何音缩着身子躲避。欧阳背着光低头看她,面容晦暗不明,只有眼眸中的光是明亮的: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那你,也不用靠那么近。”
“来来往往都是人,我可不想被撞。”
欧阳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耳语一般亲昵,充满魅惑。何音听着脚步声近了又远,莫名有些心虚,生怕被高峰撞见。她侧过身用肩膀顶开他:
“男女授受不亲。”
“……不逗你了,说吧,你想说什么?”
欧阳退回到走廊的另一边,定定看着她,嘴角的弧度微微扬着,是他一贯的不在意的神情。那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就像永远环绕在他身侧的香水味,小心地掩藏着他原本的样子。何音犹豫着,她不知道自己该旧事重提,重新撕开他伪装的面具,还是模糊地掩盖过去。
“我是想……”
“正好,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莉娜不知从哪里出现,风一般裹挟着她往走廊尽头去。何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推进了电梯。莉娜含笑看着她,背在身后的手不停地按着关门键。在电梯门即将阖上的瞬间,欧阳侧身闪进来,狡黠地笑着:
“有好玩的事居然不带我。”
莉娜揽着何音的肩,佯装嗔怒:
“真是阴魂不散。”
何音看了一眼时间,她记得休息时间是十五分钟,眼看已经过了十分钟。想着高峰回到包厢不见她,恐怕要找,她委婉地回绝:
“莉娜,下半场快开始了,我们还是回去比较好吧?”
“怎么,怕你男朋友责怪?”
“……是怕错过了演出。”
莉娜的眼睛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切割她的每个细微表情。
“不会错过的,我们去后台看。”
“后台”两个字立马勾起了何音的兴趣,莉娜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你可真好懂。”
何音窘迫地躲开,她总觉得莉娜看她就像看宠物一样,带着谐谑的戏弄。
出了电梯,莉娜熟门熟路地拐入一条幽暗的走道。两名身强体壮的外国籍安保站在一道厚重的帷幕前,莉娜上前同对方耳语了几句,其中一名安保越过何音,拦住欧阳,另一名安保打开帷幕后隐藏着的门。莉娜拉着何音往门里走,她回头看向欧阳,安保高大的身形像山一样挡着了她的视线。
“欧阳……”
“别管他。”
莉娜扣紧她的手腕,快速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一张张五彩斑斓的脸在眼前闪过,或笑或怒或匆忙,让何音目不暇接。她仿佛置身在剧中,梦幻而不真切。
舞台边缘处,披着卷曲长发的外籍男子看到莉娜,张开长臂笑着迎候。莉娜叮嘱何音在原地等她,上前同男子寒暄,对方的目光飘到何音身上,稍一扬眉,笑得意味深长。何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背过身,站到不碍事的角落,给高峰发了信息。
下半场开始的钟声响起时,高峰的电话打了进来,何音还没开口,手机就被莉娜夺了去:
“高先生,我是莉娜……何音跟我在一起呢,我们在后台玩会儿……你放心,欧阳不在这里。”
说完,她便利索地挂了电话,把手机扔进何音怀里:
“别让男人管着你!”
何音无从辩驳,收起手机,跟着她走到帷幕旁。站在她们的位置,看不到舞台的全貌,却能看到意外的小插曲。某个演员的裙子卡住了,某个演员失误跌跤了,某个演员仓皇走位被指责。甚至,两位主演上一秒还在台上宣誓爱意,下场时就面露凶相互相指责,可一到上场时,望向彼此的眼神又满是浓情蜜意。
如此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剧中剧,吸引了何音的眼球,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恍如置身其外,又明明身在其中。细想来,生活也是一幕幕剧中剧,每个人在不同的场景饰演不同的角色,同样是身不由己,却又切换自如。只是,在这样顺其自然的转换里,真实和虚假的界线慢慢变得模糊,最终连演员自己也忘了,哪个是真的自己。何音沉醉在遐思中,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带着体温的外套护住她的背,一阵暖意透进心里,何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高峰,她安心地向后靠了靠:
“你怎么进来的?”
高峰单臂揽着她,笑而不答,转头和莉娜打了个招呼。
“高先生还真是追得紧。”
“后台有风,我怕她着凉。”
莉娜冷哼了一声:
“确实有风,走吧,也玩够了。”
三人离开后台时,两名安保仍站在门口,欧阳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在电梯口分道扬镳,高峰若有所思地目送莉娜离开,回头嗔怪地点了一下何音的鼻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玩心这么大?”
“你不觉得后台还挺好玩的吗?”
“怎么个好玩法?”
何音兴致勃勃地说起方才看到的事,浑然不觉望着她的黑眸变得越发幽深。在那深邃不见底的黑暗中,蓦地燃起一簇火苗。等到何音察觉时,火势已然蔓延到了她的眼里。她只觉得喉头一紧,心跳失去平衡,话语结结巴巴停下来。
“怎么了?”
高峰笑着欺近她:
“怎么不说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
“怎么看着你?”
“明知故问。”
何音羞恼地背过身去,伸向包厢门把的手被高峰紧紧攥住:
“我们回家吧……”
浑厚的低音猛地揪住何音的心,她很轻地点了点头。
夜深时,何音枕在独属于她的怀抱里,摩挲着略显粗糙的下巴,好奇地问:
“你留过胡子吗?”
“没有……你想要我留胡子吗?”
何音仰起头,把自己的头发放在高峰的嘴上比划,沉吟道:
“还是不要了,看着有点凶。”
“我哪敢凶你……”
“说得好听。”
“我什么时候凶过你?”
高峰的手顺着脊骨滑向她的腰,悬停在那里,有意无意地触碰着,何音扭着身子求饶:
“好了好了,都是我凶你……”
“既然翻到旧账了,要不要说说欧阳为什么会在后台门口?”
“……碰巧……”
高峰的指腹滑过腰间最敏感的部位,何音嘤咛着闪躲:
“真的是碰巧……”
战栗感随着指腹的触碰蔓延至整个腰腹,何音无处躲藏,紧紧地贴着另一具滚烫的身体,微喘着解释:
“他是,跟着莉娜才……才……唔……高先生……”
镇定的手指在一声声娇吟中失去自控,宽大的手掌紧握住纤细的腰肢。粗重的呼吸勉强维持着理智,霸道地索求一个承诺:
“何音,说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
低吟化作求饶的呜咽,但索求者仍不满足,他需要更坚定的承诺:
“说你只爱我……”
“我……只爱你……”
“永远……”
“永远……”
理智的弦应声断裂,旖旎的春色久久回荡在四壁之间,直至天光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