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头,毒辣辣地悬在青灰瓦檐上,把院里的泥地烤得发白,热气蒸腾,扭曲了远处的田埂。屋后龙眼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嘶嚎,一声紧似一声,把空气都织成了一张滚烫的、密不透风的网。邻居家杨树筛下的光斑在泥地上乱跳,像一堆不安分的碎金子。顾安家门大敞着,挂着的旧苇帘半卷,放进一丝裹着尘土和干草味儿的风。
桌上放着几只粗瓷鸡公大海碗,碗底汪着琥珀色的葱油酱汁,几根细面顽固地粘在碗壁,霸道浓烈的香气在闷热的空气里横冲直撞,宣告着它的主权,这是重生归来的,顾安,给这个滚烫童年的献礼。
沈知微坐在顾安对面那张小马扎上,洗得发白的碎花褂子衬得她脖颈格外细长。两根麻花辫搭在胸前,辫梢的红头绳颜色淡得像褪了色的血。细密的汗珠从她额角渗出,顺着小巧的下颌线往下滑,被她抬起粗糙的袖口飞快抹去。
她捧着碗,小口啜着最后一点闪着油光的汤底,那双猫儿似的眼睛满足地眯缝起来,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扇形的阴影。阳光透过邻居的后墙反射在她的脸上,恰好跳在她鼻尖上,亮晶晶的汗珠缀在那儿,像一枚意外掉落的水钻。
旁边的毛小易正埋着头,“呼噜呼噜”吃得山响,额前那撮总也梳不服帖的黄毛被汗水打湿了,倔强地翘着。他吃得快,碗已经空了,此刻正捧着一只豁了嘴的粗陶大碗,里面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冰凉井拔凉水。他仰起脖子猛灌,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汗珠子顺着晒得黝黑的脖颈往下淌,消失在洗得发硬的t恤汗衫里。
墙角那张吱嘎作响的竹椅里,瘫着老弟顾峰,他满足地摸着溜圆的肚子,打了个饱含葱油味的长嗝,黑红的脸膛上油光光的。
“咕咚”一声,毛小易放下水碗,碗底在桌上重重一磕。他抬起胳膊,直接用汗衫的袖子擦了一把糊满汗水和油渍的脸颊,皮肤上留下一道亮晶晶的印子。“痛快!”他咧开嘴,露出一口不算齐整的小白牙,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粗嘎,“顾安,你这面,绝了!比我奶过年熬的猪油渣拌饭还勾魂儿!”他额前那撮湿漉漉的黄毛随着他说话一翘一翘。
他无心的一句“勾魂儿”,像是根细小的芒刺,轻轻扎在顾安沉静的心湖底。猪油渣拌饭?
顾安低头收拾着油腻的碗筷,指尖触到瓷碗沿沁人的冰凉,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掠过前世那些模糊而沉重的碎片。
是啊,回来了。带着一个成年灵魂的疲惫和了然,塞进了这个十岁男孩瘦小的躯壳里,回到了这个被蝉鸣煮沸、被暑气浸透、飘荡着葱油香气的午后。胸腔里那颗属于成熟灵魂的心脏沉稳地搏动,泵出的血液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滚烫和一丝隐秘的、近乎冷酷的掌控欲。游戏即将开场,而规则,将由他这个“归来者”重新书写。
“香就闭嘴多吃,”顾安用沾了灶灰的抹布胡乱抹了把桌面,故意凶巴巴地瞪他,“吃饱了撑的?老规矩,猜心游戏!输了的,明天去小溪滩给你爸捡满满一篮子石螺!”
“好嘞!”顾峰第一个从竹椅里弹起来,像只闻到腥味的小土狗,眼睛贼亮。
沈知微抿着嘴,嘴角悄悄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轻轻点了下头。 毛小易则“嘿”了一声,索性把汗衫袖子撸到肩膀,露出两条晒得黝黑精瘦的胳膊:“怕你啊顾安!你坐庄?先说好,耍奸使滑是大黄狗!”他用那种乡下男孩特有的、带着点粗鄙的直接,表达着“公平公正”的原则,眼神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挑战。
“当然是我。”顾安拉开那张油腻腻、抽屉涩得发紧的旧木桌抽屉,抽出几张从顾峰旧作业本上撕下的、带着铅笔印痕的方格纸,又摸摸索索找出半截用得只剩指节长短、裹满黑色污垢的铅笔头。
简陋的道具摊在残留着酱色油污和面渣的桌面上。窗外,知了的嘶鸣如同永不疲倦的鼓点,一阵阵撞击着耳膜。头顶着吊扇风扇和偶尔一阵穿堂风,裹挟着晒谷场的稻香和附近猪圈特有的、混合着稻草和粪便的气息涌进来,吹得布帘“啪嗒啪嗒”轻响,在他们年轻、被暑气熏得红扑扑的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顾安的心跳平稳如远处池塘里的老水牛在踱步。田忌赛马……策略已定。
第一步,就你了,沈知微。
“微微,”顾安清了清嗓子,声音在一片单调的蝉鸣浪潮中显得格外突兀。短秃的铅笔尖悬在纸片上方,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刻刀,“开头炮,说个活物!脑子里头一个蹦出来的!”
沈知微显然没料到第一个是自己,细长的脖颈轻轻一缩,猫儿眼疑惑地眨了眨,长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快速扇动了两下。她下意识地用牙齿轻轻咬了下内唇,歪着头想了想。
窗缝里,一只拖着长长凤尾的蓝黑色大蝴蝶正笨拙地撞着布帘,翅膀在光线下折射出幽蓝的光。她的视线被牢牢吸引,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纯粹欢喜的弧度。“蝴蝶,”她的声音轻柔,像一片羽毛拂过,“嗯……就那种大胡蝶,翅膀像蓝天似的,好看。” 她的心思简单又专注,安哥哥问活物,眼前就有只漂亮的,那就它了。下一句是什么?她才懒得费神。
“好,蝴蝶!”顾安应着,手腕悬停在纸片上方,却并未写下那个美丽的名字。铅笔尖只是稳稳落下,在纸片上刻下一个冰冷、突兀的符号一个圆点,连出一条直线,直线顶端向两侧生出小小的箭头标记。一个毫无生气的万能箭头。顾安看到她眼中纯粹的欢喜瞬间冻结,像清澈溪水里突然投入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圈清晰的困惑。
她心里嘀咕:咦?箭头?这算哪门子活物?安哥哥是不是热昏头了? 那疑惑在她清澈的眼底打着转,几乎要化为声音。
“毛小易!”顾安立刻转头,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散了空气中弥漫的问号。铅笔尖果断地挪到另一张崭新的纸片上,点出一个深坑,“轮到你了!报个数!痛快点,别磨叽!” 顾安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啊?哦!”毛小易似乎正盯着屋角蜘蛛网上挣扎的一只绿头苍蝇,闻言猛地回过神,身子夸张地往前一倾,屁股下的破板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咧嘴一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鲁莽的自信,额前那撮汗湿的黄毛也跟着昂扬起来:“6啊!六六大顺呗!吉利!”他几乎是喊着回答,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掷骰子般的爽利劲儿。
他压根没在意沈知微刚才的困惑,也没琢磨顾安为啥画箭头不写字。他的脑子像村口那条直通通的土路,问啥答啥,痛快最重要!
铅笔尖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一种无比的精准,在纸片上刻下痕迹。写下的却不是毛小易那声洪亮的“6”,而是沈知微口中那个被暂时搁置的精灵——蝴蝶。
两个清晰的字迹落在带着铅笔印痕的方格纸上,像两只被瞬间钉死的蝴蝶,凝固在闷热的空气里。
“老弟!”顾安的目光投向弟弟,他正百无聊赖地用沾满泥巴的脚趾头抠着泥地上的一个小坑,抠出的土块堆在脚边。“最后你了,”顾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感,“上北下南左西右东,选个方向!麻利点!”
“方向?”顾峰茫然地抬起头,松开被他抠得湿润的土块,小脸皱成一团,显然被这跳跃的问题砸晕了。他挠了挠一头刺猬似的短发,沾了一手的灰土,“呃……”他吭哧着,眼珠子在屋里乱转,最后定格在里屋正墙上贴着一张褪色的“胖娃娃抱鲤鱼”年画上,“那……就……上!娃娃骑鲤鱼上天!”他大概觉得指天是最稳妥的答案。他完全没搞懂游戏规则,只觉得哥哥问得怪,毛小易和沈知微表情严肃。方向?上呗,天总不会塌!
顾安的铅笔仿佛被赋予了冰冷的意志,最后一次落下。没有画想象中的箭头,没有写“上”。笔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写下了另一个简洁的符号,6。那是毛小易报出的数字,此刻却被顾安强行按在了代表弟弟“方向”的纸片上。
三张纸片被顾安迅速叠在一起,压在汗湿的掌心下,隔绝了所有好奇的、探寻的目光。他能感觉到桌对面三股气息瞬间凝滞:沈知微的疑惑拧成了死疙瘩,毛小易的期待悬在了嗓子眼,顾峰的懵懂变成了浆糊。知了的嘶鸣仿佛被放大了十倍,震得人头皮发麻,屋内粘稠的空气紧绷得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
“好了,”顾安抬起头,目光扫过三张屏息凝神的脸,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锋利的柴刀劈开了震耳欲聋的蝉鸣,“亮底牌……微微的活物是——”他捻开了顶上第一张纸片。
带着铅笔印痕的方格纸上,只有两个字:蝴蝶!
“毛小易的数字是——”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面,顾安缓缓揭开了第二张纸片。
纸上清清楚楚写着一个数字:6!
“老弟的方向是——”最后一张纸片被顾安轻轻翻开。几乎是同时,顾峰脚边那个被他抠松的土块承受不住震动,无声地坍塌下去,扬起一小股微尘。
纸上赫然是那个线条简洁、指向不明的万能箭头!
死寂。
仿佛滚烫的烙铁猛地按在了喧嚣的声带上。窗外那沸腾了一下午的蝉鸣,骤然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断了。或许是错觉,但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空白。凝固的热浪里,尘土的味道变得沉重。只有穿堂风还在无声地推动着布帘,使它发出单调的“啪嗒”声。
毛小易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黝黑的脸膛先是憋得通红,随即又迅速褪成一种难以置信的灰白。他那撮标志性的黄毛都僵直了。他喉咙里发出一连串被噎住的“嗬…嗬…”声,像一口浓痰卡在了喉咙里,手指头哆嗦着指向桌上的纸片,仿佛那是三条扭曲的毒蛇。“你……你……”他喘着粗气,憋了半天才爆出一声粗嘎的吼,“顾安你耍诈!你画个破箭头糊弄鬼呢!你把我‘6’写到顾峰的方向上了!你……你肯定偷牌了!”汗水顺着他的鬓角小溪般淌下。
顾峰则完全傻在了竹椅里。他半张着嘴,露出豁了个小口的门牙,眼神呆滞地望着桌上的纸片,那只沾满泥灰的脚趾头还保持着抠挖的姿势。他脑子里稀里糊涂:方向?6?6是方向?哥是不是让日头晒傻了?鲤鱼还能往数字上骑?
沈知微的反应是最剧烈的。
她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纤细的胸腔剧烈地起伏,那件碎花小褂绷紧了又放松。那双猫儿眼先是死死地钉在第二张纸片的“蝴蝶”和第三张纸片的“6”上,瞳孔骤然紧缩,如同被强光刺痛的夜行动物,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骇然。那骇然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眼底的所有堤坝,冲刷出底下坚硬冰冷的、被彻底玩弄和碾压过的羞耻与愤怒,以及一丝……被某种绝对智力差距所震慑后、无法抑制的折服。
她的视线猛地从纸片甩到顾安脸上,锋利得像淬了冰的针尖,带着一种穿透肺腑的审视和无声的咆哮:安哥哥,这不可能!你到底做了什么?!
“顾安你……”毛小易的指控还没吼完。
“等等!”沈知微厉声打断他,那声音像鞭子抽在闷热的空气里,尖锐得让毛小易一哆嗦。她白皙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圆润的指尖带着一股狠劲,用力点过第一张纸片上那个孤零零的箭头,又猛地戳向第二张纸片上本该属于她的“蝴蝶”,最后,指尖带着几乎要戳破纸背的力量,重重落在第三张纸片那个荒谬绝伦的“6”上。
“顺序……安哥哥…你的顺序……”她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但每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清晰地楔入真相的核心,“你问我活物的时候,画了个箭头;问毛小易数字的时候,写下来的却是我说的‘蝴蝶’;最后问峰弟弟方向的时候……写的竟然是毛小易的‘6’!”
她一字一句,如同用锤子将逻辑的链条砸进桌面。
每一个停顿,都让毛小易脸上的愤怒和指控像烈日下的泥浆般迅速干裂、剥落,露出底下更深的、如同坠入五里雾中的原始迷茫。他的嘴巴徒劳地开合着,喉咙里咕咕作响,却再也吐不出半个有力的字。
顾峰则继续茫然地挠着他的刺猬头,看看纸片又看看顾安,眼神空洞,显然他的小脑袋彻底放弃了理解这场超出他认知的“法术”。
顾安迎上沈知微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羞愤、挫败、难以置信,以及那眼底深处无法熄灭的、被绝对智慧所吸引的星火,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午后的阳光透过晃动的布帘缝隙,筛下跳跃的金斑,落在顾安脸上,暖洋洋的,混杂着泥土、干草和汗水的味道。他拿起桌上那截短得可怜的、裹满污垢的铅笔头,用它轻轻敲击着那三张承载着“真相”的纸片。
嗒…嗒…嗒…清脆的敲击声如同某种仪式的鼓点,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田忌赛马…”顾安清晰地吐出这四个字,声音在寂静下来的、只剩下风声和远处隐约犬吠的院落里显得分外清越,像投入古潭的石子,“知道吧?用我的下等马——”铅笔尖精准地点在第一张纸上那个代表“什么也不是”的万能箭头上,“去碰你的上等马,微微的活物。输赢没关系,就为占个坑,搅乱你的视线。”
笔尖沉稳地移向第二张纸片的“蝴蝶”。“再用我的上等马,”顾安看着沈知微骤然收缩的瞳孔,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他带着一丝狡黠笑意的脸,“去对掉他的中等马,就是毛小易的数字。这一分,稳稳拿下,毫无悬念。”
最后,笔尖落在那最关键的第三张纸片的“6”上。“最后…”顾安顿了顿,笑意更深,带着点重生者洞悉一切的从容和少年人得胜的纯粹飞扬,“用我的中等马——”顾安瞥了一眼仍在云里雾里、裤腿上沾满泥灰的顾峰,“去稳稳吃掉你的下等马,就是顾峰的方向。这一步,胜负已定。”
阳光斜斜地爬上窗框,落在桌角那几个残留着深褐色葱油渍的空碗上。那油渍在炽烈的光线下幽幽地闪着油润的光,像凝固的琥珀,封存着这个炎热午后所有的喧嚣、汗水、泥土气息与这场被小小智慧颠覆的惊奇瞬间。院子里,那只蓝黑色的大蝴蝶早已不知去向。
房间里只剩下布帘被风吹动的“啪嗒”轻响,以及三副被强行灌输了古老策略后显得更加呆滞茫然的脸孔。
沈知微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顾安带着了然笑意的脸和那三张揭示着策略而非“读心”的纸片上来回扫射。最初的滔天骇浪和一丝被戏耍的羞愤渐渐沉淀,化作一片被强力开垦过的认知荒原,荒原上倔强地冒出一株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探究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崇拜的幼苗。
毛小易像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泄了气般瘫回板凳上,黝黑的脸膛上混杂着被当猴耍的憋屈和一种近乎敬畏的茫然。汗水在他额头上蜿蜒出小溪,他也忘了擦。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所……所以……你问我数字的时候……心里头想的……其实是……把微微的‘蝴蝶’填上去?”他猛地抬起头,那撮标志性的黄毛都蔫了,脸上写满了“这弯儿也忒大了”的表情,“你开头问微微的时候……画那个破箭头……就是……就是放了个屁大的烟?”他用自己最粗鄙又最直接的方式理解了“烟雾弹”。他感觉自己那条笔直痛快的村路,今天被顾安硬生生拧成了九曲十八弯的盘山道,还走到了悬崖顶!
老弟顾峰终于从“6等于鲤鱼上天之道”的宇宙级困惑中稍微挣脱出来。他低头看看自己沾满泥灰的脚趾头和裤腿上的水渍,又抬头看看顾安,眼神依旧茫然如误入玉米地的小鸡崽。“哥……”他拖着长长的、带着浓重乡音的调子,瓮声瓮气地问,“田鸡?赛马?田鸡蹦着赛马?那不得把马吓地崩起来?咱屋后水洼子田鸡叫得可欢喜了,要不……”他试图用自己理解的世界来靠近这场深奥的智力游戏。
顾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胸腔里那份属于前世成年人的滞重和此刻少年意气的飞扬奇妙地共振着,笑声在寂静闷热的堂屋里显得格外清亮爽朗。
窗外的知了仿佛也终于缓过那口气,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随即更加疯狂地加入了合唱。一阵更猛烈的穿堂风掀起布帘,卷进浓郁的、成熟稻田的燥热干香和猪圈特有的浑浊气息,与屋里残留的葱油香、瓷碗的灵动气、弟弟身上的汗泥味猛烈地冲撞、搅拌,最终酝酿成这个乡土夏日午后独有的、浓烈到令人舌尖发麻的复杂滋味。
那三张叠在一起的纸片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像一个刚刚被拆解的古老机关。阳光下,“蝴蝶”、“6”和那个孤零零的万能箭头,无言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智慧的小小交锋。碗底残余的深褐色油垢,在跳跃的光斑下幽幽发亮,像几只沉默见证了一切的眼睛。
“好了,明天我们几个一起去小溪摸石螺吧。”顾安笑笑道。
“好耶!我最喜欢吃石螺了。”顾峰一听到吃的一下子来了精神,睁大了眼睛,一下子从竹椅上蹦起来,把陷入思考的沈知微还有毛小易给唤醒。
“真6啊!”毛小易缓了过来。
“好呀!我家里花盆有种那个金不换,明天我摘一些过来。”沈知微也很久没有吃这口河鲜了,露出了甜甜的笑脸。
“顾安,明天我继续来你家蹭吃了,你可要做好吃噢!”毛小易笑着摸了摸头。
“好,期待明天的摸石螺吧!”顾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