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勇那最后一句诛心之言，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破了铁韦杰身上那层最完美的伪装。
林间的风，停了。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投下的光斑，在他脸上明明暗暗地跳动。那张憨厚的脸，一半在光明中扭曲，一半，在阴影里，缓缓沉了下去，所有的表情都像是融化的蜡像，最终汇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湖面。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铁勇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他死死地盯着铁韦杰，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准备迎接对方狗急跳墙的雷霆一击。他知道，当一个人的谎言被彻底揭穿时，剩下的，往往只有最原始的暴力。
然而，铁韦杰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那双眼睛里的“悲愤”与“坦荡”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勇从未见过的、深邃而复杂的审视。他像是在重新评估眼前的猎物，评估撕破脸后，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
“咳……咳咳……”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一个微弱的咳嗽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是铁成！
他躺在地上，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从深度的昏迷中挣扎着醒来了一丝神智。碧血丹的药力保住了他的命，但失血过多的虚弱感，让他眼前的一切都天旋地转。
“水……水……”他下意识地呻吟着，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铁勇的注意力被瞬间吸引过去，但他没有动，只是眼角的余光瞥着铁韦杰，防备着他任何可能的异动。
“铁成？你醒了？”铁韦杰的声音响了起来，平淡，冷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铁成似乎听到了呼唤，他努力地聚焦着视线，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了铁勇和铁韦杰对峙的身影，看到了不远处那庞大的妖熊尸体。破碎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山洞、黑暗、咆哮、绝望……
“草……没有草……”他像是陷入了梦魇，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洞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陷阱……”
这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却像是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狠狠劈在了场中！
如果说铁勇的指控还只是基于推测的利刃，那么铁成这无意识的“证词”，就是一柄不容辩驳的重锤！
它将铁韦杰最后那点可供辩驳的余地，砸得粉碎！
铁韦杰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唉——”
一声长长的、发自肺腑的叹息，从铁韦杰的口中吐出。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铁勇耳中。他甚至没有再去看铁勇的眼睛，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具已经开始散发腐臭气息的妖熊尸体，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废话。”
铁韦G杰的坦然，反而让准备好迎接一场恶战的铁勇愣住了。他预想过对方的暴怒，预想过对方的灭口，却唯独没有预想过这种近乎缴械投降般的平静。
“这样吧，”铁韦杰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了铁勇和铁成的身上，“这次的事，算我铁韦杰计划不周，让两位族弟受惊了。”
“回去之后，我个人，赔付你们每人二十块灵石。就当是……我给大家的赔罪了。”
二十块……灵石？！
铁勇的瞳孔，在一瞬间剧烈地收缩！
就连地上神智不清的铁成，在听到“二十块灵石”这个数字时，涣散的眼神都猛地凝聚了一瞬，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二十块灵石！
对于他们这些在家族底层挣扎、每次任务只能赚取一两块灵石的底层修士而言，这是何等巨大的一笔财富！
一把最普通的下品法器，市价也不过在十块到三十块灵石之间。铁韦杰一开口，就是足以让两人各买一把不错法器的巨款！
这哪里是赔罪？这简直就是封口费！是赤裸裸的收买！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剧烈的挣扎。
一时间，铁勇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那被背叛的愤怒，那九死一生的后怕，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必杀之心，在“二十块灵石”这个沉甸甸的价码面前，竟然……开始动摇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价码，开得太有诚意了。
诚意到让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不是真的错了？
莫非……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铁韦杰或许真的发现了什么灵药的气息，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那山洞是空的，更没想到妖熊会那么快返回？他救我们，耗费碧血丹，是因为他内心真的有愧？现在拿出二十块灵石，也只是为了弥补他的过失，平息我们的怒火？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疯狂滋长。
毕竟，铁韦杰的那番反问依旧在耳边回响——如果他真想我们死，他有无数个更好的机会，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人性的复杂，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前一秒还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在抛出足够分量的利益后，那份仇恨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纯粹了。
铁勇看着铁韦杰那张平静的脸，心中那股被欺骗的怒火，正在一点点被名为“利益”的冰水浇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的、权衡利弊的计算。
继续翻脸？
自己和铁成都身受重伤，就算两人联手，也绝不是一个全盛状态、还手握妖丹的铁韦杰的对手。撕破脸的下场，很可能就是被当场灭口，落得和那头妖熊一样的下场。
接受赔偿？
二十块灵石，足以让他和铁成的实力提升一个台阶。有了这笔钱，他们可以购买丹药疗伤，甚至还能更换一件更好的法器。这对于他们在家族中的地位，对于未来的修炼之路，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好处。
风险与收益，生与死，在天平的两端疯狂摇摆。
“怎么样？”铁韦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这个交代，你们还满意吗？”
铁勇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