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金妮回到家时,家里的菜摊正准备收摊。父亲蔡大发正把没卖完的蔫吧青菜归拢到一旁的筐里,母亲许三妹拿着湿抹布擦拭着木质柜台上的泥渍,弟弟蔡银龙则笨手笨脚地把几个破箩筐往后院搬。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蔬菜特有的清新气息。
“爸,妈,我回来啦!”蔡金妮放下布包,脸上重新挂上了明朗的笑容,仿佛刚才和王美谈论的那些烦恼都被回家的温暖驱散了。
“回来啦?今天厂里咋样?”许三妹抬头笑着问。
“可有意思了!”蔡金妮一边麻利地帮着父亲收拾,一边叽叽喳喳地讲起厂里的趣事:哪个小组长出了糗,谁织布的时候打了瞌睡差点织出个洞,食堂大师傅又把糖当成了盐……她语言生动,模仿得惟妙惟肖,逗得蔡大发和许三妹哈哈大笑,连搬完筐回来的蔡银龙也听得津津有味,跟着傻乐。蔡家小院里充满了轻松欢快的气氛。
刚收拾得差不多,王勇和朱瑞就风风火火地跑来了,在门口喊:“银龙!出去玩弹珠不?”
蔡银龙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父母。蔡大发挥挥手:“去吧去吧,别跑远,天黑前回来吃饭!”
“哎!”蔡银龙欢呼一声,像猴一样蹿了出去,跟着小伙伴们跑远了。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局促的身影出现在了菜摊前——是尤亮。他似乎是算准了时间来的,手里还拎着个空篮子。
“蔡叔,许婶……收摊了?”他声音不大,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店里瞟。
蔡金妮一看见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些,她飞快地朝母亲使了个眼色,低声说了句“妈,我先进去了”,便一转身,灵活地钻进了通往后院的门帘后,消失不见了。
尤亮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直到门帘停止晃动,才有些失落地收回来。
许三妹将女儿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似的。她脸上依旧挂着客气的笑容:“是亮子啊,要买点啥?还有点剩下的萝卜和土豆,挺新鲜的。”
尤亮有些心不在焉,随便指了几样:“哦……那就……来点土豆吧。”
许三妹利索地给他称好,收钱,找零。尤亮接过袋子,张了张嘴,似乎想问问蔡金妮,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只讷讷地说了声“谢谢许婶”,便提着那袋他家里可能并不急需的土豆,转身走了,背影显得有些寥落。
晚饭后,厨房里。许三妹在洗碗,蔡金妮在一旁用干抹布擦干。水流声和碗碟碰撞声构成了宁静的背景音。
许三妹状似无意地开口:“金妮啊,妈看你……好像不太待见亮子?”
蔡金妮擦碗的动作没停,撇了撇嘴,回答得干脆利落:“嗯,没看上。”
“哦?”许三妹有些意外女儿的直白,“我看亮子人挺老实,他家条件也还行,离得又近。你田大妈(田红星)是有点……但以后你们分开过也行啊。”
蔡金妮放下碗,看着母亲,眼神很清醒,甚至带着点超乎年龄的透彻:“妈,不是条件的问题。尤亮人是老实,可也太老实了,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啥事都听他妈的,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您没看见吗?他一来,我就躲了,他连问都不敢问一句。这样的男人,窝囊!”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肯定:“再说他妈田大妈,您也看见了,那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好像她家开个糕点铺就多了不起似的,明明就是街上做买卖的,谁又比谁高贵?还没怎么着呢,就跑来指手画脚、阴阳怪气。这要是真嫁过去,能有我好日子过?天天受气不说,就尤亮那懦弱性子,能护着我?”
蔡金妮说得条理清晰,语气坚决:“是,他家离得近,条件也还行。可嫁人又不是买菜,光看离家近、品相好就行?那得看日子能不能过得舒心!明知道是火坑,难道还为了一口看起来还行的饲料往里跳?我才不干呢!吃苦头的日子在后头呢!”
许三妹听着女儿这一番透彻的分析,惊讶之余,心底涌上一股巨大的欣慰。她一直怕女儿年纪小,性子又直,会被表面现象迷惑,现在看来,自己平时言传身教、跟她分析街坊邻里那些家长里短,她竟都听进去了,而且有了自己独立清醒的判断。
“好,好。”许三妹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能这么想,妈就放心了。我闺女长大了,心里有杆秤。过日子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咱不图别的,就图个踏实舒心。亮子那孩子……确实软和了点,他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看得明白,就好。”
蔡金妮得到母亲的肯定,也笑了,重新拿起碗擦起来:“就是嘛!所以您以后也别老暗示我啦。我的事儿啊,我自己心里有数!”
母女俩相视一笑,厨房里充满了温馨默契的气氛。窗外,冬夜的寒意正浓,但蔡家这小厨房里,却因着这份清醒的认知和相互的理解,而显得格外温暖踏实。蔡金妮心里那点因为田红星而生的闷气,也彻底烟消云散了。她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清晰的底线和朴素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