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旦闲下来，就容易滋生出些奇奇怪怪的爱好。李辛最近就迷上了刷短视频。起初是为了看些搞笑段子、萌宠视频打发时间，后来大数据不知怎的，似乎嗅到了她骨子里那点属于“李小爷”的审美偏好，开始频繁给她推送各种健身、运动、极限挑战类的内容。
刷着刷着，一个特别的直播间吸引了她的注意。
主播不露脸，镜头永远对准一个装修极简却处处透着昂贵质感、器械齐全到令人咋舌的私人健身房。背景是整面落地窗，窗外是模糊但显然不俗的城市景观。直播内容也很纯粹，就是健身。卧推、硬拉、引体向上、各种器械训练……动作标准，力度惊人，配上那身随着发力而贲张起伏、线条清晰如雕刻、充满原始力量美的古铜色腱子肉，视觉冲击力极强。
更绝的是，这主播从不开腔说话，背景音乐也只有最纯粹的器械摩擦和呼吸声。所有互动，都通过一个明显经过处理的、低沉磁性的电子变声器完成，回答简短，惜字如金。
“这肌肉……练得真他妈带劲！” 李辛盘腿坐在沙发上，叼着根棒棒糖，眼睛盯着屏幕里那随着深蹲动作而鼓胀的大腿肌群，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在心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李辛也不例外，尤其是对这种充满力量感和生命力的美好肉体，纯粹的欣赏，就跟欣赏一幅出色的雕塑或者一辆性能卓越的跑车一样。
于是，李小爷那“不白看”的豪爽劲儿上来了。手指一点，一个价值不菲的虚拟礼物特效就在直播间炸开。
变声器里传来平静无波的一句：“谢谢‘粉色豹子’的火箭。”
“粉色豹子”是李辛的网名，头像是她自己那张脸p上了豹纹特效和粉色头发，又拽又妖，很符合她此刻的网络人设。
听到那声“谢谢”，李辛心里那点属于“金主爸爸”的小小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嗯，不错，这主播识趣。
自那以后，只要刷到这个直播间，只要主播在训练，李辛看得高兴了，就打赏。金额不大不小，但频率不低，很快就在这个没什么互动、全靠肉体硬核吸引小众粉丝的直播间里，成了榜上有名的“常客”。每次打赏，都能换来变声器一句简短的“谢谢粉色豹子”或者“大哥威武”（大概是默认打赏的是男性）。
李辛很享受这种状态。不用动脑子，不用社交，花钱买快乐，欣赏美好肉体，还能被“尊敬”地叫一声“大哥”，简直是她理想中的网络休闲方式。她完全没意识到，从她打赏第一笔、Ip地址和信息流被捕捉开始，屏幕那端那个看似沉默专注健身的男人，就已经顺着网络数据的蛛丝马迹，将“粉色豹子”这个账号背后那个得意洋洋、以为自己在“宠幸”主播的傻白甜富太（或者说“虎”娘们）李辛，摸了个底掉。
这天晚上，李辛照例点进直播间。却发现画面有些不同。那个熟悉的私人健身房里，主播罕见地没有在训练。他随意地坐在一个杠铃片上，身上只套了件宽松的白色背心，依旧没露脸，但能看出肩膀和手臂流畅有力的线条。背景音乐换成了舒缓的轻音乐。
“咦？今天不练？” 李辛嘀咕一句，但也没在意，顺手又点了个小礼物。
“谢谢粉色豹子。” 变声器响起，然后顿了顿，似乎主动开启了话题，“今天休息。随便聊聊？”
聊？李辛挑眉。这主播平时高冷得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她是“金主”，聊就聊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用那种网络惯有的、带点调侃和壕气的语气回复：
「粉色豹子：聊呗，哥今天有空。肌肉练得不错，继续保持啊！」
变声器里似乎传来一声极低的、意味不明的轻笑：“喜欢吗？”
李辛想也没想，实话实说：「粉色豹子：喜欢啊！不然天天给你刷礼物干嘛？就冲你这身腱子肉来的！」 语气坦荡得仿佛在点评一道菜。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问：“那……给多少分呢？”
李辛乐了，这主播还挺在意评价？她摸着下巴，认真思考（对比了一下她家段总的，嗯，段总那身肌肉是实战练出来的，精悍有力，手感一流……打住！），然后郑重其事地回复：
「粉色豹子：九十九分！扣一分怕你骄傲！」
这句话发出去，直播间里又安静了片刻。变声器再次响起时，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变化：“看来离满分还差一点。那……在你眼里，什么样的才算满分？”
满分？李辛脑子里瞬间闪过段瑾洛洗澡后只围着浴巾走出来、水珠顺着腹肌人鱼线滑落的画面，还有某些不可描述时刻手下那紧绷灼热的触感……她脸上有点发热，但网络马甲给了她勇气，手指飞快敲字，带着点混不吝的炫耀和遐想：
「粉色豹子：满分？有啊！那必须得是能看又能摸，手感爆棚，实战经验丰富，啧啧……一百一十分都不嫌多！一百分基础，十分附加卷面分！」
她这虎狼之词发出去，自己先乐了，觉得这主播肯定接不住。果然，对面陷入了更长的沉默，久到李辛以为网络卡了，或者主播被她的豪放吓跑了。
就在她准备再发个表情包调侃一下时，变声器里传来了声音，那经过处理的电子音似乎都透出了一丝……失落？或者别的复杂情绪？
“哦。” 只有一个简单的音节。然后又是停顿。
就在李辛觉得今晚聊天大概到此为止时，变声器再次开口，问了一个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又似乎隐含深意的问题：“那……触手可及的，才算满分，对吗？”
李辛没多想，她正沉浸在“李小爷”挥金如土、调戏（自认为）主播的快乐中，顺口就接，用上了她最招牌的、带着点痞气又理直气壮的语气回复：
「粉色豹子：那必须的！光看不摸那是耍流氓！哈哈！」
这句话发出去，她似乎看到镜头里，那个坐在杠铃片上的身影微微地动了一下。
接着，让她浑身汗毛倒竖的事情发生了。
屏幕上的主播，忽然微微前倾，镜头拉近了一些，依旧没有露脸，但能清晰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和喉结。然后，他抬起手，对着镜头，用食指，极其缓慢地，隔空点了点。
这个动作本身没什么。但紧接着，李辛眼睁睁地看着，主播的嘴唇，在镜头前，对着她（或者说对着“粉色豹子”这个Id），清晰无比地，用正常的口型，无声地说出了五个字。
没有声音，但李辛从小练就的（或者说属于“李辛（男）”的）观察力和对唇语的模糊理解，让她瞬间读懂了那五个字！
那一瞬间，李辛浑身的血液好像“轰”地一下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四肢冰凉，头皮发麻，手里的棒棒糖“啪嗒”掉在了地毯上。
她死死盯着屏幕上定格的、主播那似乎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唇角（虽然下半张脸看不太清），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五个字在疯狂刷屏，反复回响——
“嫂子，想摸吗？”
嫂……嫂子？
想……摸吗？
这他妈……
李辛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感席卷了她。不会吧？不可能吧？！这么巧？！这个她打赏了快半个月、天天对着流口水的肌肉男主播……是慕琛？！还是段瑾洛认识的、知道她是谁的什么人？！
难怪他今天不锻炼光聊天！难怪问那些奇怪的问题！什么满分触手可及！这他妈是在套她话！是在逗她玩！
一想到自己刚才那些虎狼之词——“喜欢看腱子肉”、“能看又能摸手感爆棚”、“一百一十分”、“触手可及”……全被对方听了去，对方还可能知道“粉色豹子”就是她李辛……
“啊啊啊——！” 李辛捂着脸，发出一声崩溃的低嚎，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穿越回十分钟前掐死那个手贱打赏、嘴贱聊天的自己！
没有丝毫犹豫，她以这辈子最快的手速，退出直播间，关闭App，甚至想直接把手机关机！仿佛这样就能抹掉刚才发生的一切，就能让那个该死的、可能知道她身份的主播从网络世界里消失！
做完这一切，她瘫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脸烫得能煎鸡蛋。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完了完了完了……掉马了！社会性死亡了！要是被段瑾洛知道她在网上看肌肉男主播还打赏撩骚（虽然她觉得自己很纯洁）……
李辛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她此刻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手贱点进那个直播间，为什么要充大款打赏，为什么要跟一个不露脸的主播瞎聊！
现在怎么办？装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个主播……会不会来找她？会不会告诉段瑾洛？
李辛抓着自己一头柔软的粉毛，懊恼地把自己埋进沙发靠垫里，像只受惊后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
而网络的另一端，那间奢华私密的健身房里。
慕琛看着屏幕上瞬间灰掉、显示“用户已离开直播间”的提示，又看了看榜一那个熟悉的、张牙舞爪的“粉色豹子”头像，缓缓地、缓缓地，摘下了耳朵上那个小巧的变声器连接器。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只穿着背心、肌肉线条清晰的上身，又想起刚才李辛在直播间里那些“豪放”又“坦诚”的评价，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化开一个极其深邃、玩味、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弧度。
李辛…
你还真是……每一次，都能给我新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