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凌镜比他们先到一步,在主位台阶之下,距离殷潮生不过数步之遥。
他精心打扮过,换上颇为华丽的衣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仰慕温柔,正对着主位上的殷潮生说着什么,语气放得低柔,眼神热切。
锦辰脚步未停,眉梢轻轻一挑,缓缓移向主位上面无表情的殷潮生,似笑非笑。
高座之上的殷潮生仿佛能感受到其中戏谑与危险,腰间莫名泛起酸软,仿佛昨夜被肆意妄为的感觉又隐隐浮现。
该死的,这只疯狗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呷醋!
恰在此时,伏凌镜又试图往前凑近半步,想要为他斟酒。
“滚开!”殷潮生猩红瞳孔骤然一冷,甚至没怎么动作,阴气刺向伏凌镜的肩胛。
伏凌镜猝不及防,痛呼一声,踉跄后退,肩头露出汩汩冒着黑气的伤口。
他捂住伤口,难以置信地看向殷潮生,“城主!您这是为何?不是您准许我留下……伺候您的吗?”
殷潮生的疯批行径毫无征兆,让殿内众鬼都噤若寒蝉。
不等殷潮生开口,骨白白叉着盆骨就嘲讽,“呸!城主说的伺候,是端茶送水,守门巡夜!”
“你个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还想怎么伺候?凑那么近想干嘛,你以为你是锦辰大人吗!滚远点!”
它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坐在稍远位置的葬槐安闻言,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低声对身旁的柳朔月道:“原来如此……城主与锦兄竟是两情相悦。”
柳朔月端起面前的阴茶,抿了一口,深以为然。
锦辰对这插曲恍若未闻,径直走向留给他们的席位。
那位置安排得巧妙,正在伏凌镜方才所站之处的斜对面,与主位隔了相当一段距离。
锦辰拂衣落座,主位上却传来不满轻哼。
殷潮生放下酒杯,眸光冷冷落在锦辰身上,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坐那么远作甚,本座是洪水猛兽,能吃了你?你怎么不干脆坐到殿外去!”
这话里的埋怨,让熟悉他性子的左右护法都暗自咂舌。
锦辰抬眸迎上殷潮生的视线,眉梢微微垂下,“城主误会了,只是……我不想坐别的鬼刚坐过的地方。”
他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目光轻轻扫过伏凌镜惨白的脸,继续道,“原来城主身侧的位置,是谁都可以近前,谁都可以……肖想的。”
“噗……” 柳朔月一个没忍住,差点被茶水呛到,连忙放下茶杯,用袖子掩住唇,轻咳两声,“咳咳……真是好茶。”
坐在她旁边的黑翼茫然地端起茶杯,仔细闻了闻,又小心地尝了一口,黝黑的脸上满是困惑,“这茶没味儿啊。”
殷潮生被锦辰这话噎得发闷,气不打一处来。
他狠狠剜了还僵在原地的伏凌镜,猛地起身,几步便走到锦辰所在的席案前,盯着锦辰身旁的楚久山。
“你,起来,坐到上面去。”
楚久山正看戏看得起劲,闻言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啊我吗!”
殷潮生没理会他的傻样,只冷冷地盯着他。
楚久山一个激灵,连忙屁颠屁颠地往那个空位跑去。
殷潮生这才满意收回目光,一拂衣摆,就在紧挨着锦辰的位置坐了下来。
伏凌镜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前发黑,心累得几乎想立刻晕过去。
他强撑着受伤的身体,想要借口伤势离席,脑海中仙人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废物!这点伤就要退缩,继续去挑衅锦辰。〗
伏凌镜在心中咆哮,〖我这一身伤了!还怎么挑衅?〗
〖没死就继续!〗仙人的声音冷酷无情。
伏凌镜闭了闭眼,压下喉头的腥甜,将所有的屈辱和怨恨强行咽下。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殷潮生,“城主明鉴!属下……属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方才来时,隐约听到锦辰他们几人,似乎在秘密商讨着什么……关于要进入某处坛子禁地的事情!属下担心他们对城主不利,故而才想近前提醒……”
坛子二字一出,殷潮生把玩着锦辰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缓缓抬起眼眸,猩红的瞳孔转向伏凌镜,又慢慢移回到身旁神色自若的锦辰脸上,唇角勾起冰冷危险的弧度,声线拖长,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哦?本座倒是忘了,你竟还对那地方念念不忘,私自擅闯一次不够,还想去第二次?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柳朔月心里咯噔一下,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思索着该如何解释圆场。
还没等她想出说辞,锦辰牵起殷潮生放在案几上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摩挲,“不可以吗?”
他抬起眼,迎上殷潮生的目光,眼底清澈,毫无躲闪,只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殷潮生眯了眯眼,片刻后忽而扯唇一笑,诡谲异常,仿佛想到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他反手握住锦辰的手指,用力捏了捏,语气竟带上几分纵容,“也罢,那地方也没什么好玩,不过……既然你想去,本座近来事务繁忙,也懒得时时拘着你……且拿去玩吧。”
伏凌镜:“???”
说好的禁地呢!说好的严惩不贷呢!
柳朔月默默扶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爱情果然是令鬼盲目。
天知道他们讨论了一下午该怎么进入鬼坛禁地,难怪锦辰说不用那么麻烦!
黑翼也露出了恍然之色,脸上写满敬佩,看向锦辰的目光充满了崇敬。
原来如此,锦兄舍身与鬼城主定下情缘,竟还有这等随意进出禁地的便利,高,实在是高!
锦辰唇角笑意加深,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低声道:“那就多谢城主慷慨了。”
殷潮生轻哼一声,甩开他的手,却又就着他用过的酒杯,将杯中残存的酒液一饮而尽,眼尾微红睨着锦辰,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