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牌货车驾驶室里坐着两人，年龄小一些的青年开车，副驾驶座上坐着刘子光，两人第一次单独接触，彼此都有些拘谨，尤其是刘子光，他心里还在过一道坎。
他年龄比刘正茂大两岁，但是他舅舅嘱咐又嘱咐，让他一定要听指挥，别跟刘正茂炸毛。昨晚舅舅跟父母讲的内容，他站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舅舅讲，通过他观察，这个刘知青不一般，未来会有大机遇，可能会成为手眼通天的妖孽。
刘子光的爸爸问舅舅，是凭什么得出这种结果，他舅舅只回答两字：“感觉！”
除了见面时打过一声招呼，刘子光坐在副驾上就没说话，一直偷偷观察刘正茂，他没看出刘正茂有什么特别，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如果把丢在人堆，根本找不出来的那种。
家里为了庆祝自己当上业务员，还专门扯布给自己做了一身衣服，所以对比之下，仿佛自己全身更加光亮一点。
因要穿过市区，需专心开车，刘正茂接到刘子光后，也没讲话，直到开出行人稠密路段，才想起没跟刘子光交代今天的行程。
他转头准备讲话，看到刘子光傻傻盯着自己，好奇问：“光哥，我脸上有东西？”
“美！”刘子光没想到刘正茂突然来这么一问，他不能回答，我在看你有什么妖孽，忙掩饰：“我在看你开车，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
“你那样盯着我可有点吓人，”刘正茂没在意，调侃道。
气氛缓和过来，刘正茂说：“光哥，我们今天要跑三个地方，先去农校送自行车，顺便拿下他们食堂的蔬菜供应；接着去市肉联厂做回访并送自行车和手表给他们江厂长；最后看时间，如果时间早就去空十九厂，否则就去市革委会。”
“副~~~~大队长！我们去市革委会干什么？”刘子光不知怎么称呼刘正茂合适，就学舅舅的喊法。
“光哥，以后我们两人一起出来的时间多，就喊我名字，喊职务有点疏远的感觉，你说是不？”刘正茂对刘子光说。
“也是，那我喊你茂哥！”刘子光学着刘正茂对自己的称呼。
“随你！我昨天和你讲过，我们的目标客户是大中型企业，和党政军单位，不跟蔬菜公司争那三瓜两枣的客人。起步最少要一拖拉机货才行。”刘正茂慢慢给刘子光灌输自己的业务理念。
而刘子光心里在想，我看你怎么跟市革委会推销蔬菜，那可不是普通老百姓想进就进的地方。
汽车停在农校办公楼下，刘正茂不知哪根筋搭错，按了几声汽笛，办公室马上有人冲出来骂：“谁啊，不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吗？”
吓得刘正茂一缩头，严肃地对刘子光讲：“看到没，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做业务员的必须尊重对方规则。”
刘子光心里骂，明明是你犯错，还来教训我。
“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挂到汽笛按键。”刘正茂跳下车，对那个老师狡辩。
老师看到了车厢里的恒久自行车，马上换副笑脸问：“你是来送自行车的？”
“对啊！沈校长让我今天送自行车来，”刘正茂回答。
楼上传来沈安如的声音：“方老师，你找几个人卸一下自行车，小刘你来办公室。”
方老师是学校训导主任，这次也买了一辆自行车，她正准备去喊人，被刘正茂叫住：“老师，自行车放在那里，我们有人卸车。”
“啊！那谢谢你啊！就放在旁边就行，等下课，老师会各自临走。”方老师回答。
刘正茂打开后箱板，自己爬上货箱，把一辆辆自行车递下来，刘子光接住整齐的放成一行。十辆车很快卸完，关上后箱板，带着刘子光上楼。
办公室里，沈校长已经准备好自行车款，她见刘正茂带着一人进来，尴尬的指着桌上的一杯水说：“我没茶杯，你们谁渴了谁喝吧，这是自行车款，你点一下数。”虽是简单的一句话，但代表她把刘正茂当朋友看。
知道做老师都很严谨，刘正茂拿起钱直接放进书包里，沈校长：“接钱不数，掉一杯酒。”
“校长，实验基地已经动工，学校什么时候派常驻人员去指导？”刘正茂。
“昨天邵老师去了你们大队，那里由他全权负责，学校已经给他批了三万八千块，具体事宜你和他对接，”沈校长不动声色给刘正茂露了底牌，邵老师可以做三万八千元的主。
“沈校长，水利厅建个排灌站都花了五万，你们只用三万八建实验基地，要土建、买实验样本、买设备，可能有点紧。”刘正茂按捺住心里的兴奋，还在帮邵老师争取资金。
“小刘，学校尽力了，政府那里好不易争取到两万，我还强行从其他系摊派一万八，现在他们意见大得很，要不你再给我一些自行车指标安抚一下他们？”能做到校长的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哈哈，校长，你这是难为我啊！但校长开了口，我一定要给你解决一些，这样吧！下次江麓厂那边如果有指标，我想办法再帮你搞一些。”刘正茂为下批自行车预留客源。
“那我代老师们谢谢你，快点给我消息。”沈校长笑着说。
“校长，虽然我暂时搞不到自行车指标，但是可以帮你搞点其他指标。”刘正茂故意讲。
“什么指标？”沈校长好奇心上来了，问。
“你们学校几千学生，蔬菜公司能足额提供蔬菜吗？反正江麓厂是缺口很大，所以由省军区出面，在我们大队定点定量种植蔬菜，严格控制品质，只能专供江麓厂使用。”刘正茂故意抬出省军区做大旗。老百姓都相信军方，认为给军方特供的货物，都是最好的。
“小刘，你的意思是能从江麓指标里给我们学校分一些？”沈校长问。
“那我可不敢，你知道我是副大队长，我可以让大队那边悄悄给你们发一些蔬菜，跟军供的一样品质。”刘正茂故弄玄虚地讲。
“你等下，我去喊总务科长来。”沈校长起身往外走。
一会，沈带这一个胖胖的男人进来，指着刘正茂介绍道：“罗老师，别看他年纪轻轻，现在可是副大队长，路子野得很，你买的自行车就是他从江麓机械厂搞来的指标。”
罗老师马上礼貌性地跟刘正茂握手，嘴里还夸奖：“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罗老师，过奖了！只是多认识几个而已，没有校长讲的那般厉害。”刘正茂也顺带谦虚一把。
几个人把刘子光晾在旁边，他静静看着这一切，心想，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牛就好了。
“罗老师，蔬菜公司供应的蔬菜，食堂够用吗？”校长问，她真不关注过这些，平时她是食堂打饭，工作人员手不抖给她打满满一盆。
罗老师：“蔬菜公司每天供应蔬菜，但是烂叶子很多，我们也只能捡吧捡吧勉强给学生用。”罗自己没注意讲漏嘴。
“你的意思是蔬菜公司供应给我们的量不够，食堂连烂菜也都给学生吃了？”想到这里，校长想呕，她为了亲近学生，每天中午也在学生窗口打饭，那也是烂菜叶。
罗老师不做声，他不知道校长突然问这事的目的。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讲，这样对待学生是犯罪，”沈校长脾气上来，什么话都往外讲。
“校长，如果真要讲究，可能有三分一的学生买不到菜，平时老师家属种的菜，我都收过来，根本不顶用。”听到犯罪两字，罗老师也怕了。
“这个小刘有办法从大队帮我们搞一些军方特供的蔬菜，你看食堂每天要多少，让他帮我们想想办法，以后不准备给学生吃烂菜帮子了。下次别我知道还有这种事，你这总务科长就回家抱孩子。”沈校长想起自己吃了这么多年烂菜帮子，心里就恶心。
“刘同志，你能搞到什么菜？”罗老师讪讪地问，他怕沈校长追究下去，自己玩完。
“时令蔬菜基本都有，大队种植由军方监督，所有指标一律合格，这个你放心。你们每天大约需要多少，我要提前给大队打招呼，他们才会通融。”刘正茂继续扯虎皮。
罗老师在心里计算，加上教职工一起，如果全部用正常菜，缺口是两千人左右的需求，试着问：“上课日，我们每天可能需要一千斤以上的菜，刘同志能从江麓厂那边摞指标吗？”
“罗老师，我强调一下，蔬菜不是摞江麓厂的指标，那是军供品，我没胆子动，但是大队那边我可以做主，每天给你们一千斤跟供给江麓厂一样品质的蔬菜。要不，明天你们派车去拉一趟试试，如果不满意，我让大队退学校菜钱。”刘正茂讲。
能用上军供品，也是可以炫耀的事，罗老师看向校长，校长说：“明天让汽车去拉一些菜回来，跟蔬菜公司的菜对比一下。”
罗老师：“好，我安排司机明天去办。”
刘正茂：“校长，我可以用一下电话吗？”
“你用！”
刘正茂拨通樟木电话，接电话的是罗迈，刘正茂说：“支书，我现在农校校长室，明天上午让吴婶安排一下，农校的车会来拉一千斤菜，告诉吴婶，必须要按江麓厂标准办菜。”
“对，是给学生吃，绝不能糊弄人。”
“就按零售价供应，不能有一片烂叶子，如果沈校长不满，我们要退菜钱给学校的。”
“对，明天上午，我让他们的司机找吴婶。”
放下电话，刘正茂找沈校长要一张纸，写下吴婶名字，大队电话，注明零售价供货，把纸条交给罗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