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吴泽林，已是下午三点多。毛奇让刘正茂去办公室休息一下，想到还有事要跟刘阳云商量，刘正茂对毛奇讲，自己要在小卖部等大队的送菜拖拉机。
而毛奇为了落实买摩托车的事，就没管刘正茂，他自己去找齐处长商量，想法子让张副主任快点批买摩托车的款。
小卖部里，下午三至四点时，是销售空闲时间，正好有几位心急职工拿预售条来提自行车，萧长英趁着这会得闲，先帮职工办手续开卖车收据，等下华林装配完工时，职工只需签字提车。
这样操作正好避开下班卖菜高峰，这边家属喊买菜交款，那边提车的喊开收据提车的尴尬。
看到萧长英手里拿的收据，刘正茂才想起自己已经租了仓库，以后买车人要到仓库提车，而那边除了有间房子和少量货物，什么办公家具、保管员、账簿、还有最重要的收据等都没有。
想到这里，刘正茂感觉自己忘记了就算买来收据，也没章。别人买了自行车后，去派出所敲钢印时，没有合法收据就不能按程序办手续，这是个大问题。
以前是在江麓小卖部提货，刘阳云顺手就开了收据，提货转移到仓库后，没有这个便利了。
趁着小卖部得闲，刘正茂拉着刘阳云坐进小卖部仓库，说：“姐，有个事你帮忙出个主意。”
“啥，你找女朋友了？姐最会看人，那天带过来姐帮看看，”不知刘阳云脑子怎么想的，一下就进入催婚模式。
“要是这样聊的话，姐，我才18岁，你可是快24的人了，要不，等下我回家让妈到街道宣传一下，请左邻右舍的娭毑婶子都给你做介绍，你这种大厂女干部，愿意来相亲的男青年应该会排到厂门口。”刘正茂见姐姐不上道，他也开启互相伤害模式。
“别！等于我刚才没说，现在你讲正事吧。”刘阳云认输。
“你知道我在南站租了一间仓库，那边开始应该没什么事，偶尔要发下货，必须要个人守。妈在家纺麻累还赚不了几个钱，我让她帮我守仓库，正好可以不坊麻了，姐！你觉得可行吗？”刘正茂问，牵扯到亲娘的事，必须先给姐姐打招呼。
“你为什么不让爸去仓库，他退休了有的是时间。”刘阳云好奇的反问。
“姐，爸已经被运动磨没了胆子，如果他知道我暗中做得很大，那他晚上会睡不着。”
“你到底做多大了？还租仓库。”刘阳云以前没想过这些，现在既然聊到这了，也想问问。
“姐，你也别问，这个生意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只要知道我现在不缺钱就是了。到时你嫁人时，所有嫁妆由我负责，你的任务是打开眼睛找个合适的就行。”聊着又跑题了。
“停！我还是认为爸更合适，妈虽然会打算盘，但她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外，根本不识字，”刘阳云点出华潇春致命弱点，做仓管一定要记账，不会写字真干不了。
“我已经安排爸去做最赚钱的工作，姐，你的意思只能找别人来了？可我手里没有合适人选，这人要可靠、嘴严、能胜任库管工作。”
“你让爸去邮票市场转，那是赚钱的工作？你骗鬼吧，几张破邮票能赚几个钱？”刘阳云回家时，听刘圭仁讲，现在学集邮，现在才知道是刘正茂给出的主意。
“姐啊！别小看那些几张纸片，如果爸按我讲的品种买入，十年后涨一百倍没点问题。不信？你记住我今天讲的话，十年后再验证。”
“这几年你在外地，有的情况你还不太了解，爸退休以来，怕自家成份不好连累别人，跟所有亲戚、朋友、同事、甚至街邻都断了往来，每天一个人闷在江边种点菜，或者独自看江水，我真他闷出病来，才安排他去没有熟人的邮票市场转转，在那里还可以跟陌生聊聊天。”
跟姐姐聊天，刘正茂很放松，也要让姐姐知道家里的情况。其实受家庭成分不好之害最深的人是刘阳云。
初中毕业，还不到十五岁，什么都不懂，就被强制背井离乡送到了最偏远的农村呆了八年。
所以他理解父亲故意避免跟人接触，是出自于内心的善良，不给别人造成困扰。也理解弟弟的一片苦心，想法让爸爸有社交的机会，不至于自己憋出病。
“爸不能守仓库，妈不识字，她纺了十几年麻，你一下子让她停下来，她也会闲得慌，只能让她少纺点，慢慢停。你要的库管，姐倒是有个合适人选，只是你给的工资怎么样？”
刘阳云想到跟她一起回城的赵明慧，当时她是私自跑回城，家里只有一个眼睛不好的老母。赵回城后，因没有正式回城手续，不能到街道报户口，就没有口粮薄，她母女两人这几个月纯靠糊火柴盒，吃母亲一个人口粮生活，日子过得很难。
可她也是初中毕业，记点流水账问题不大，在江永知青点时，刘阳云和赵明慧等几个一批去的知青抱团取暖，关系很好，所以刘阳云打算帮一下赵明慧。
端午前，刘阳云回家给父母钱，刘圭仁和华潇春没收。刘阳云晚上去赵明慧家，见她过得太难了，离开时偷偷留下了五块钱。
“谁啊？肯定给工资，而且还不低，每月保底50块。”刘正茂回答。
“啊！这样高，我现在才21元块，不如我去给你守仓库。”刘阳云挑起来讲。
“别闹，你是正式干部编制，等过了学徒期就会涨到30多，厂里还有很多福利你没算，比如，我可不会发劳保物资，也不安排宿舍。”刘正茂按住姐姐，怕她太激动。
“弟啊！如果你觉得可以用她，我建议给她40块一月就够了，你不是跟黑市很熟吗。每月再给她三十斤粮票。”刘阳云心里还是想刘正茂给赵明慧一次机会，才讲出自己的意见。何况每月40块，和正式工比真的不低。
“好，我今晚去她家聊聊，如果她愿意干，那就是她了。”刘正茂心里也感觉她可以用。
“她一定会愿意的，要不我今天回家，晚上陪你去。”刘阳云见刘正茂答应下来，她怕赵明慧一根筋不接受帮助，打算自己去劝。
“你又没自行车，还是算了吧，我去也能搞定。姐，我明天买点收据来，你抽空帮我盖上章，这事我会跟毛处长讲清楚的，你放心。”思来想去，还只能扯江麓厂这张虎皮。毛处长私人要的指标也要到南站提货，他应该会同意用小卖部提单。
可刘阳云心里并没把盖章当多大事，她说：“你不跟毛处长讲，我也可以在空白收据上盖章，这章子又换不到钱，多大事。”
“好吧，你是干部，你讲了算。”事情聊完，刘正茂起身往外走，他要去办公楼找一下毛奇。
后勤处长办公室，毛奇：“小刘，你还没回家？”
“走在路上，突然想到一件事要跟你汇报，又回来了。”刘正茂开口就胡乱说。
“什么好事？”毛奇问。
站在门口往走廊里看看，讲附近没人，刘正茂才在办公桌前坐下，说：“处长，我现在把货寄存在南站，你私人要的自行车在那边提货也方便，但是那里不能开收据，别人没收据有敲不了钢印，所以我想在小卖部带点盖好章的收据过去备用。”
毛奇的想法和刘阳云一样，对于收据根本不重视，如果是发票，他还会考虑一下，他很随便的说：“就这事啊，你带点过去吧。”
根本不用多费口舌，毛奇就同意了，刘正茂想，既然跟你讲了这事，没必要往深了讲，倒还引起麻烦。随便扯了几句闲篇后，告辞回家。
正好刘子光的自行车在这，就骑他的车，比走路快很多。
回城后，人虽离开下放地，户口关系却都还在那里。家里房子很多，自己住的房间布置还和下放一样，但是赵明慧并没感受到恩情。家里仅剩的母亲实力越来越差，靠糊火柴盒那点收入，一个人都过得艰难。
自己回城后，不但报不上户口，还被人举报，不敢出门找零工，母女两人躲在家靠糊火柴盒维生。母亲粮折每月只有二十多斤粮食，收入只够买米，每天中午时，她母亲拉下脸面去菜店外，从菜店扔出的垃圾堆里翻点烂菜叶回来煮稀饭。
每天两顿稀饭，没有油水，母女都廋得麻杆一样，精神状态也很差，赵明慧都有点过不下去了。
端午时，刘阳云来过一次家里，两人对比，明显天差地别，刘阳云虽然还是跟农村一样黑，但是身体明显精神很多，穿上江麓厂的工作服，看上也飒爽英姿。
对比自己，越来越瘦，肤色白得讲不出的味，讲话的力气都没得。刘阳云走后，不知她什么时候在茶杯下压了五块钱，赵明慧心里不想无故受人恩惠，看到母亲的状态，她还是拿着钱去买了点油盐，活下去才有希望。
刘正茂到赵明慧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看到母女两人在一盏豆灯下低头糊纸盒。
刘正茂在门口喊：“慧姐！”
赵明慧抬头，刘正茂吓了一跳，一张脸又白又廋，白得透亮那种，比后世视频平台美白到底还要白，赵问：“你是？”
“我是刘阳云的弟弟刘正茂，我姐让我来找你的。”刘正茂把从家里带来的一斤大白兔奶糖伴手礼放在桌上，然后回答。
“刘阳云的弟弟啊，请坐，我去倒点水。”赵明慧起身给刘正茂拿过一把椅子，并准备去倒水，她母亲抬头看一眼没讲话，感觉反应不灵敏。
“慧姐，别倒水，跟你讲几句话就走。”刘正茂说。
“什么事？”赵明慧疑问。
“我要找个看仓库的人，我姐推荐了你，我想问你愿不愿干？”刘正茂直接问。
“我愿意，仓库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