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提出了一个人员安排的建议:“现在鹿青既要跑县里的销售,又要负责在省内组织货源,时间有点安排不过来。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找个人专门接替他跑销售的工作,让他能更专注于省内进货这一块?毕竟货源的组织和品质把控也很重要。”
刘正茂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维持现状:“还是让他先兼着吧,多跑跑,多锻炼锻炼,对他以后有好处。销售渠道是根本,一定要牢牢抓在我们自己人手里。” 他站在更高的视角,深知在未来市场经济中,掌握了终端销售渠道才是真正的王者。
“那好吧,就按你的安排来。”赵明慧尊重刘正茂的决定,最后确认道:“那三月份的盈利,就先记账上,不提取了?我好提前做好资金安排。”
“对,先不拿了。现在正是需要资金扩大规模的时候,把钱留在仓里周转更有利。”刘正茂果断地说。他深知,生意做得越大,自己的长远利益也越大,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把场面做大,占据更有利的市场位置。
“我想汇报的主要就是这些了。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那边还一摊子事呢。”赵明慧合上本子,站起身来,关心地叮嘱道:“你自己好好把身体养好,以后凡事多留个心眼,注意安全,别再出这种事了!”
刘正茂听了,故意摇摇头,开玩笑地说:“慧姐,你怎么也不盼着我点好?净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就在刘正茂被赵明慧叫出家门,到江边单独谈话的时候,华潇春的心里就多了一重牵挂。上次在樟木大队,儿子就是一个人外出时,莫名其妙地被人抓走,当时大队和家里都不知道是谁干的,那种焦急和无助的感觉,华潇春至今记忆犹新,她可不想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在她心里,儿子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是刘家延续香火的顶梁柱,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她立刻悄悄地对丈夫刘圭仁使了个眼色,低声嘱咐道:“老倌子,你跟着出去看看,别让正茂一个人走远了,远远地跟着就行,别打扰他们谈事。”
刘圭仁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对儿子的安危同样上心。他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活计,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他远远地跟在赵明慧和刘正茂后面,保持着能看到他们身影的距离。当看到刘正茂和赵明慧在马路边的石墩上坐下,开始交谈时,刘圭仁也找了个不远不近、既能观察到他们、又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停了下来,点上一支烟,假装在看江景,实际上是在暗中守护着儿子。
与此同时,鹿佬三其实也有事想找刘正茂商量。吃完中饭后,他先是留在厨房里,和几个帮忙的妇女一起收拾碗筷、清洗锅灶,把午餐后的残局打理得干干净净。等他忙完厨房里的事,想找刘正茂时,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鹿佬三在家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便去问正在院子里洗碗的华潇春:“老华,看到正茂了吗?我找他有点事。”
华潇春一边麻利地洗着碗,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哦,刚才被小赵(赵明慧)叫出去了,可能有什么工作上的事要谈吧。”
“今天不是星期天吗?他们又跑回八号仓去干什么?”鹿佬三有些不解地问。
“可能是临时有什么急事吧,我也不太清楚。”华潇春含糊其辞地回答,她不想过多解释,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那我出去看看他们在不在附近。”鹿佬三说着,便朝院子外走去。
他刚走出院门没多远,就看到刘圭仁一个人站在路边,望着江的方向,似乎在发呆。鹿佬三觉得有点奇怪,走上前问道:“老刘,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干什么呢?不进屋歇会儿?”
刘圭仁被突然出现的鹿佬三吓了一跳,连忙找了个借口敷衍道:“哦,是鹿师傅啊。屋里头打牌抽烟的人多,烟味太重,呛得慌,我出来透透气,顺便看看江景。”
“刚才你看到正茂没有?是不是去八号仓那边了?”鹿佬三打听道。
刘圭仁见瞒不过,便用下巴朝前方不远处点了点,低声说:“没去仓库,他和小赵就在前面那边坐着谈工作呢。”
鹿佬三顺着刘圭仁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刘正茂和赵明慧正坐在江边的石墩上交谈。他心想,既然是在谈工作,自己也不好贸然过去打扰,便也站在刘圭仁旁边,一边闲聊,一边等着。
等到赵明慧和刘正茂谈完事情,起身准备往回走的时候,鹿佬三赶紧迎了上去,打招呼道:“正茂,谈完啦?我找你有点事,方便说几句吗?”
刘正茂看到鹿佬三,客气地说:“鹿叔,您找我有什么事?您说。”
鹿佬三搓了搓手,显得有些犹豫,然后才开口问道:“是这样的,正茂。你看现在这天儿,温度也慢慢上来了,眼看着再过个把月就到端午节了。我想问问,今年樟木大队那边,还打算组织捕鱼不?要是需要人手,我们这帮老伙计随时可以过去帮忙。”
刘正茂一听是这事,笑了笑说:“鹿叔,就为这事啊。您放心,过几天等我身体好点,回大队上班了,就跟郭支书、刘大队长他们几个领导一起商量一下。今年大队的副业怎么搞,捕鱼这块肯定也会考虑进去。等有了具体安排,我再告诉您,好吧?”
“好,好!那我就等你的信儿了!”鹿佬三听到刘正茂这么说,心里踏实了不少,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笑容。去年他带着几个老伙计在樟木大队帮忙捕鱼两个多月,赚了六百多块钱,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极大地改善了家里的生活。他今年早就盘算好了,要是樟木大队还需要人,他一定带着人好好干,争取比去年赚得更多。
等刘正茂、刘圭仁和鹿佬三人一起回到阴家村的房子里时,发现赵明慧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来,赵明慧办事效率极高,她跟刘正茂谈完工作后,一刻也没闲着,立刻找到了正在跟人打牌的牛炼钢,把他叫到一边僻静的地方,开始就工资的事情进行单独沟通了。她深知,这些涉及个人利益的事情,必须及时、妥善地处理好,才能让大家安心工作。
赵明慧被他逗笑了,摆摆手,转身朝院子的方向走去。刘正茂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对八号仓的运营情况有了更清晰的把握,也对赵明慧的管理能力更加放心。
解放后,政府在这附近规划建设了陵园,使得阴家村原本的居住环境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本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子,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地搬走了不少。到现在,只剩下寥寥几户人家,大多是实在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搬离这里的住户。
像刘家这样,在阴家村大张旗鼓地办酒席,招待这么多客人,场面如此热闹,是这里很多年都没有过的景象了。村里的大人们虽然心里有些嘀咕,觉得这家人排场不小,但一般不会直接表露出来。但孩子们的好奇心就按捺不住了,他们纷纷跑到离刘家不远的地方,远远地观望着,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想看看这户新搬来的人家到底在干什么。
其中,有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半大女孩,大概十来岁的样子,直接走到了刘家的院门口,扒着门框,探着头向里面张望。
正好华潇春在院子里打扫卫生,一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小女孩站在门口,好奇地往里看。华潇春放下扫帚,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走过去轻声问道:“小妹妹,你有什么事吗?找谁呀?”
面对华潇春,这个小女孩一点也不怯场,她眨了眨大眼睛,反问道:“阿姨,你们是新搬来的吗?”
“是啊,我们是刚搬来的。你家也住在这里吗?”华潇春和气地回答。
“嗯!我家就住在那边那栋房子里!”小女孩用手指着不远处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略显破旧的房子说,“我爸爸说,你们家是这十几年来,唯一一户搬到我们阴家村来住的人家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啦!”华潇春笑着说,“来,进来吧,阿姨给你拿点糖吃。” 说着,她伸出手,很自然地牵起小女孩的手,往堂屋里走。小女孩也很乖巧,一点也不扭捏,大方地跟着华潇春进了屋。
家里为了招待客人,准备了很多瓜子、花生、水果糖和一种叫“胡椒饼”的咸味饼干。华潇春抓了一大把,把小女孩两个上衣口袋都塞得鼓鼓囊囊的,装满了花生、糖果和饼干。
见华潇春这么大方,小女孩高兴得不得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不客气,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华潇春一边给她装糖果,一边问道。
“我爸爸叫左猛功,我叫左新霞。”小女孩响亮地回答。
“哦,左新霞,名字真好听。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啊?”华潇春顺口问了一句,但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今天是星期天,学校放假。
“阿姨,今天是星期天啊!我上三年级了!”小女孩认真地解释道。
“对对对,你看阿姨都忙糊涂了,把星期天都给忘了。”华潇春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了,你先去玩吧,阿姨还要打扫卫生呢。”
“谢谢阿姨!阿姨再见!”左新霞用双手紧紧捂着装满糖果的口袋,生怕掉出来,一蹦一跳地跑出了院子,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开心的笑容。
然而,她跑出去还没到三分钟,就又带着另外两个年纪更小一些的孩子回来了。她一进门就找到正在低头扫地的华潇春,小脸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说:“阿姨,他们两个……他们也住在这里。”
华潇春抬起头,看向门口,只见那里站着两个比左新霞矮一些的孩子,其中一个还不停地吸着鼻涕,怯生生地看着她。
看到这一幕,华潇春心里对左新霞这个小女孩的印象,比刚才稍微下降了一点。她下意识地认为,是左新霞鼓动了这两个孩子一起来要东西。但转念一想,作为新搬来的住户,初来乍到,和邻居们搞好关系很重要,尤其是小孩子,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把关系弄僵了。
于是,她压下心里的那点不快,平静地问左新霞:“新霞,你们这附近,像你们这么大的小孩,一共有几个呀?”
左新霞想了想,回答说:“阿姨,就只有我们三个。”
“好,你让他们等一下。”华潇春说着,转身走进堂屋,端出装着水果糖和胡椒饼的盘子,走到门口,给那两个孩子每人的口袋里也放了一把水果糖和一小捧饼干。
那两个孩子拿到糖果和饼干,转身就想跑。左新霞赶紧拉住他们,像个小大人似的说:“不准走!老师说了,拿了别人的东西要说谢谢!”
看来这两个孩子平时都挺听左新霞的话,被她一喊,都站住了,先后转过身,有些腼腆地对华潇春小声说:“谢谢阿姨……”
华潇春点点头,微笑着说:“没事,去玩吧。”
到了晚饭时分,刘家正准备开饭,一位走路明显有些跛脚的中年男人,拉着左新霞的手,来到了刘家。这个男人走路时,能明显看出他两条腿的长度不太一样,身体向右边倾斜,每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
他一走进刘家院子,脸上就带着愧疚的神情,开口说道:“你好,我是隔壁的邻居。今天白天,我家孩子是不是到你们家来要吃的了?真是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我带她来给你们家赔礼道歉!”
正在张罗晚饭的刘圭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地看向妻子华潇春。华潇春心里猜到了几分,这男人应该就是左新霞的父亲左猛功了。她连忙从饭桌边站起来,客气地问道:“请问您是?”
“我叫左猛功,就住在你们家隔壁。这孩子野得很,我刚回家看到她口袋里装着糖和饼干,她说是你们家给的。我知道自家孩子的品性,肯定是她不懂事,上你们家来淘气、要东西了,所以赶紧带她过来道个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左猛功的语气十分诚恳,甚至带着几分不安。
“左大哥,您太客气了!没有的事,新霞这孩子很懂事,是我看她可爱,主动给她的,她没淘气,您千万别误会。”华潇春见这位邻居如此通情达理、讲究礼数,心里对他的好感顿时增加了很多,连忙解释道。
左猛功听了,似乎松了一口气,突然对着华潇春微微鞠了一躬,说:“谢谢你们不嫌弃孩子,谢谢!” 说完,他就准备拉着女儿离开。
刘圭仁看左猛功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便热情地招呼道:“老左,看你这样子,还没吃晚饭吧?”
“是,刚回来,还没做。谢谢你们,我回去再好好教育她。”左猛功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样,再三道谢,显得有些拘谨和自卑。
“哎,别回去做了!都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家晚饭已经做好了,正好今天人多,饭菜都够。你去把弟妹也叫上,一起来吃吧,正好我们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就是邻居了,多照应!”刘圭仁真诚地邀请道。
恰好今天晚上有两桌客人吃饭,饭菜准备得十分充足。华潇春也附和道:“是啊,左大哥,就别客气了,在我们家吃算了,添几双筷子的事。”
“谢谢,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们家也准备了饭菜,就不打扰了。”左猛功因为自身的残疾,内心有些自卑,加上与刘家还不熟悉,便推辞道。
“爸爸,你骗人!家里根本没准备饭菜!”左新霞到底是小孩子,藏不住话,立刻揭穿了父亲的“谎言”。
被女儿当场戳穿,左猛功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显得更加窘迫,他拉起女儿的手就要走:“我……我回去马上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