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曾每日都是后半夜在沙石码头值班,通常早上下班回家,都已过了八点。刘正茂有心拦住老曾问个明白,于是八点刚过,便早早站在了巷子口。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紧紧盯着老曾回家的必经之路 。
这不,刚站不到一分钟,同学耿萌平的父亲耿琦卫出门上班,瞧见刘正茂站在街边,不禁好奇地问道:“小刘,今儿怎么这么早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中透着关切 。
刘正茂赶忙回应道:“耿叔早,我在等人呢。”
耿琦卫平日里本是个自尊心极强、不轻易求人的性格,但为了宝贝女儿,实在是迫不得已,略带几分尴尬地说道:“小刘啊,你上次送的海鱼,萌平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喜欢得不得了。我正好想麻烦你,能不能再帮我买点呀?”
刘正茂赶忙应道:“耿叔,您放心,我再想想办法,一有消息就立马通知您。”
“行,那你先忙,我得去赶公交车上班了。”耿琦卫打过招呼后,便转身匆匆离去。
不多时,老曾下班后,悠哉游哉地往家走着。看到刘正茂站在巷子口,他倒也没觉得有何异样,毕竟平日里刘正茂也常在此处等樟木大队的拖拉机来接他。
待老曾走近,刘正茂赶忙迎上去,压低声音,神色谨慎 ,隐晦地问道:“曾叔,那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啊?”
老曾自然明白刘正茂所指何物,也低声回应道:“在沙子里捡的,当时瞅着好玩,就顺手留了下来。”
刘正茂仍不放心,追问道:“还有别人知道这事不?”
老曾一脸笃定地说道:“当时就我一个人当班,要是有第二个人知道,我早毫不犹豫地缴上去了。”
刘正茂又问:“您试过这东西不?”
老曾摇摇头道:“我压根儿不会用,就只在外面涂了些机油,现在估计都锈迹斑斑了,能不能用还两说呢,就放家里权当辟邪了。”
刘正茂心中有数后,说道:“行,那我留着玩几天。”两人说罢,便各自走进巷子回家去了。
次日清晨,肖长民早早起床,带着许丙其先回南站看望母亲,之后又从南站食堂买了些馒头,这才一同来找刘正茂。三人在刘正茂家吃完早饭,便开上大队的解放车,直奔市肉联厂而去。
刘正茂径直来到办公室,见到江学成厂长,赶忙热情地招呼道:“江厂长,早上好啊!”
江学成一见是刘正茂,颇感惊喜,笑着问道:“小刘,你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啦?”
刘正茂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江厂长,家里正忙着盖房子呢,几十号人等着吃饭,消耗大得很,所以特意来找您开个后门,买点下水。”
江学成一听,爽朗地笑道:“好事啊!你想要啥,尽管开口,一句话的事儿!”
刘正茂赶忙说道:“我想买点拆骨肉和肥肉,江厂长您看行不行?”
“没问题,你在办公室稍等我一下。”江学成说罢,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刘正茂跟着江厂长来到一楼,只见江厂长径直走进车间。不一会儿,他便带着几个工人,抬出两个竹篓,对着刘正茂说道:“小刘,三十斤拆骨肉,五十斤碎肥肉,这些够不?”
刘正茂忙不迭地点头,连声道:“够了够了,太感谢您了!一共多少钱啊?”
江学成摆摆手,客气地说道:“兄弟,你盖房这么大的事儿,我厂里事务繁杂,实在抽不出身去帮忙,这点肉就当哥哥我给你的贺礼了。”
刘正茂笑着说道:“江厂长,您要是这么客气,那我以后再想买下水,可就不好意思找您了。”
江学成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下次肯定按正常价算,这次你就别跟哥哥我客气了。”
刘正茂也不再矫情,说道:“那行,多谢江厂长了!”说罢,他让肖长民带着许丙其先开车回大队。
待汽车离开后,江学成看着刘正茂,说道:“小刘,正好有点事儿想找你,咱到办公室聊聊。”
两人来到办公室,江学成坐在刘正茂对面,说道:“小刘啊,你之前帮江麓厂和汽动厂搞过海鱼,能不能也帮我弄点墨鱼干或者鱿鱼干啊?”
刘正茂有些诧异,笑着问道:“江厂长,您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吧?肉食水厂本就是一家,您还搞不到水产品?”
江学成无奈地苦笑道:“咱们这儿可是内陆省份,要是要淡水鱼,我直接找江阮县肉食水产公司的赵有柱经理,要多少他都能给我批。但这海产品嘛,我确实是没辙啊。”江学成所言句句属实,当时国家为了赚取外汇,稍微值钱点的海产品都被安排出口了,内陆地区偶尔能见到带鱼和象皮鱼,那都是难得的稀罕事儿。
江学成这无心之言,却让刘正茂留了心,心中暗暗记住了江阮县肉食水产公司赵有柱经理这个名字。
刘正茂不敢把话说满,委婉地说道:“江厂长,我尽量想办法去找找,不敢保证一定能搞到,但只要有货,肯定第一个通知您。”
江学成对此倒是信心满满,说道:“行,本月最后一天就是春节,你要是能在春节前搞回来,那就再好不过了,我还等着送礼呢。”在江学成看来,刘正茂既然答应了,那就肯定能办妥此事。
刘正茂看了看时间,说道:“江厂长,我中午还得去狮子山铁路宿舍喝喜酒呢。您这儿交通不太方便,公交车半小时才一趟,我就先走了。”
江学成一听,豪爽地说道:“我骑摩托车送你!”自从买了幸福250型摩托车后,江学成没少干这种送人方便的事儿。
刘正茂赶忙说道:“那麻烦您把我送到车站路铁路汽修厂就行,我正好有辆货车放在那儿修,顺路去瞧瞧。”刘正茂心里一直惦记着从武钢买来的黄河卡车呢。
“行!”江厂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上月17号,刘正茂差遣洪胜送来一辆黄河卡车。马腾接手后,当即试车,敏锐地察觉到发动机功率有所下降。此前,刘正茂与马腾已合作过数次,双方相处得可谓是相得益彰。尤其是马腾这边,利用工余时间承接私活,刘正茂不仅出手阔绰,而且付款从不拖泥带水,这让马腾对与刘正茂的合作十分满意。
接手黄河卡车后,马腾依照常规流程,有条不紊地对油路、电路进行了细致清理,随后便着手拆解发动机进行镗缸作业。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马腾技艺精湛,仅仅耗时十天,就将黄河卡车修缮完毕。之后,他又吩咐徒弟为汽车重新喷漆,把发动机仓也清洗得一尘不染。待整车整备大功告成,马腾正打算打电话通知刘正茂前来提车,未曾想,刘正茂竟不期而至。
“马师傅,忙着呢!”刘正茂一踏入修理厂,便瞧见马腾正趴在一辆货车下仔细查看底盘。
蹲在车旁打下手的徒弟眼尖,瞧见刘正茂,赶忙对车底下的马腾说道:“师傅,那个刘知青来了。”
马腾闻声,从车底倒退着麻利地爬出来,此时他满脸油腻,却丝毫未减见到刘正茂时的欣喜,那笑容如同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热情地招呼道:“我正琢磨着通知你来取车呢,刘知青。你从哪儿搞来这么辆车,随车配件居然如此齐全。”
“通过朋友从外地购置回来的,就是动力欠佳,拉不了重货。”刘正茂如实说道。
“电路有点小毛病,发动机功率也有所下降,不过都被我手到病除了。你试试看,保证焕然一新,跟新车没啥两样。”提及汽车故障的修理,马腾满脸自豪,侃侃而谈。
刘正茂依言爬到驾驶室发动汽车,而后缓缓开出修理厂,沿着马路疾驰了一圈。然而,由于是空车行驶,并未真切试出效果。他重新将车开回修理厂,对马腾说道:“空车的话,还不太能试出修好后的实际效果。”
“你先把车开回去,等试过没问题了,再给我修理费也不迟。”马腾自信满满地说道。
“你就不怕我开着车跑了?”刘正茂笑着打趣道。
“要是别人,我自然不敢如此,但你刘知青与我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回了,我对你那可是深信不疑。”马腾诚恳地回应。
“马师傅,这次修理费总共多少?”刘正茂问道。
马腾转头对徒弟说道:“你去核算一下。”
徒弟迅速拿出配件单,仔细核算后,对马腾说道:“所有费用加起来是652元。另外,上次那台黄河车的账还没结呢。”
“这台车就抹去52块零头,按600元算吧。刘知青,上次那台车是你结账,还是那个朱支书来结账?”马腾为人豪爽大气,这抹去的52块,在当时可相当于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
“马师傅,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我没带这么多钱。这样吧,今天下午我先把车开走,近两天我就派人把修理费给您送来。您也别抹零了,只要车真修好了,我按650元付款。杏花大队那辆车,我让朱支书后天过来结账,您看行不?”马腾如此大方,刘正茂也不愿显得小家子气,毕竟人家尽心尽力把车修好,该给的报酬绝不能少。
铁路修理厂距离狮子山铁路职工宿舍并不远,刘正茂一路询问当地居民,终于在中午11:45分寻得赵勇的新房。
此时,婚礼现场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大红的喜字贴满门窗,鞭炮炸响后的红色碎屑铺满地面,仿佛为大地铺上了一层喜庆的红毯。空气中弥漫着欢声笑语,到处洋溢着浓浓的喜悦氛围。
赵勇和袁丽丽正满面春风地在路口迎宾,远远瞧见刘正茂走来,赵勇顿时喜形于色,脸上堆满了笑容,热情洋溢地说道:“刘哥,欢迎欢迎啊!我们两口子可得好好感谢你,多亏你帮忙,才让我搞到这么便宜的大件。快请进,沙主任也来了,特意安排你坐那桌呢。”
原来,众人得知赵勇购买的“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皆是刘正茂帮忙,且是以零售价的九折购得。车站票房主任郭自丹今年恰好要为儿子操办婚事,听闻此事后,便让赵勇安排刘正茂与他同坐一桌。
刘正茂来到礼宾处,恭恭敬敬地递上五块钱的礼金,而后在旁人的引领下,来到新郎隔壁邻居家。这房子是赵勇家借来设宴用的,郭自丹一见刘正茂,便热情地拉着他在自己身旁坐下。
能与郭自丹同坐一桌的,皆是铁路客运段的重要干部,有负责京城方向、南粤方向、沪市方向、春城方向的客运队长以及列车车长。郭自丹笑着站起身,向众人介绍道:“同事们,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小伙子是袁浔江儿子的同学。
别看他年纪轻轻,下放还不到一年就担任了副大队长,他姐姐还是江麓厂的干部呢。赵勇结婚用的‘三转一响’,可全是他帮忙搞来的,而且全部都是零售价的九折,厉害吧!”
桌上都是铁路职工,每天随火车走南闯北皆是见多识广之辈,平日里见过的干部数不胜数,起初听郭自丹介绍时,并未太过在意。但当得知刘正茂竟能以如此优惠的价格搞到全套“三转一响”后,同桌之人顿时来了兴致。其中一位车队长主动向刘正茂伸出手,热情地说道:“小兄弟,我姓陈,是京城方向的队长。咱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以后你要是去京城方向出差,在火车上遇到啥事儿,提我的名字就行。”
“陈队长,幸会幸会!以后还得多仰仗您,假日您要是来樟木大队玩,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好好接待您。”刘正茂同样客气地回应道。
有人起头,席间,这桌人纷纷与刘正茂互留了联系方式,袁浔江还带着袁俊专程过来敬酒,对刘正茂表达诚挚的感谢。
新郎新娘双方家庭皆是铁路职工,袁家考虑到诸多因素,不打算另行举办回门酒,因此南站的职工们都齐聚男方这边喝喜酒。
赵明慧虽并非铁路员工,但她代表刘正茂在八号仓做事,平日里每天都要与南站的人打交道。尤其是每次货物的装卸,都是赵明慧出面联系南站的搬运工,工钱也由她负责发放,所以她在南站的知名度甚至比刘正茂还要高。袁浔江身为南站的调度,在南站也算得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此次他嫁女儿,赵明慧为了与南站职工搞好关系,便和大家一同乘坐接亲的大货车,来到赵勇家喝喜酒。
起初,刘正茂并未留意到赵明慧,直到赵明慧主动前来给刘正茂敬酒,他才知晓她也在场。
“明慧姐,今天你就算是出公差,送的礼金算我的,你回头自己写个条子,在收到的货款里报销就行。”刘正茂低声对赵明慧交代道。
“不用报啦,这是我自己想来的。”赵明慧觉得刘正茂对自己实在是关怀备至,区区两块钱的礼金,她如今还是能够承担得起的。
随后,刘正茂跟随赵明慧,来到南站职工所在的酒桌,向大家敬了一杯酒,礼数周全后,便回到自己桌上。他匆匆扒了一碗饭,便以大队有事为由,向众人告辞离席。
刘正茂返回铁路汽修厂,开着那辆已然修好的黄河卡车,踏上了回大队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