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刘正茂近几天要来，陈鹏特意留下一些贵重的鱼没交上去，笑着说道：“先把装鱼的盆子拿下来，等干货装好了，再放回车上，这样就不影响装活鱼啦。”
“我呀，给你准备了好多活鱼，都是你们肯定没见过的海鱼，刘仔，吃完饭我就带你去看。”说话间，陈光普对着刘正茂眨巴眨巴眼睛，那神情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刘正茂一看陈光普这模样，心里就明白他是想跟自己单独聊些事情。
这头，许丙其可是头一次吃海鲜，实在吃不惯那股腥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满脸嫌弃。好在这边的米饭十分可口，他便就着青菜，呼噜呼噜地吃了好几碗饭。
饭后，刘正茂吩咐鹿青和许丙其去指挥装货，而他自己则从驾驶室拿出一包糕点和一包奶糖，在陈光普的引领下，前往狗子家。
到了狗子家，刘正茂满脸笑意地送上糕点和奶糖，另外还掏出十块钱和二十斤粮票。狗子满心欢喜地收下了礼物，可面对钱和粮票，却死活不肯要，小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儿地摆手。
因为陈光普和刘正茂还有要紧事要谈，实在拗不过，陈光普便做主，让狗子娘把刘正茂送的东西全部收下。狗子娘平日里就对刘正茂每次来都给自己家送东西心怀感激，这会儿更是千恩万谢，各种好话如连珠炮般说个不停。一旁的狗子特别喜欢这个刘叔叔，兴奋地拉着刘正茂的手，嚷着要带刘叔叔到海边去玩。
陈光普见状，赶忙说道：“狗子，刘叔叔今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忙呢，下次他再来这里，就由你带他出海，好不好呀？”
“真的吗？普叔，你讲话可要算数呀！”狗子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作数，肯定作数！”陈光普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从狗子家出来后，陈光普带着刘正茂来到渔业大队部。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晚上这里没有其他人，四周一片寂静。陈光普还是不放心，在屋里屋外仔细查看了一遍后，这才安心地坐下来。
“刘仔，上次拜托你的事，有眉目了吗？”陈光普一脸期待地问道。
“陈兄弟，是找到一个人，但是他心里很害怕呀，你也知道里通外国那可是天大的罪，所以对方暂时不想认这门亲。”刘正茂出于小心谨慎，先试探着说道。
“上次鹏叔就讲过，这事绝对只是单纯认亲，跟特务和叛国可没一点关系，我向伟人保证！”陈光普说着，激动地指天发誓，脸上满是诚恳。
“陈兄弟，我是绝对信你，可我担心知道此事的人太多，只要其中有一个人起了坏心思，向上反映，那你、我，还有其他参与此事的人，可就全部吃不了兜着走啊。”刘正茂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说道。
“实话跟你说吧，知道这事的人只有陈鹏叔，林达支书，还有我，如果真出了事，我们也不会推脱。主要是对方在海上确实帮过我们很多，而且看着真不像是坏人，毕竟我们这儿可是抓特务的前沿，潜意识里还是有防范意识的。”陈光普认真地解释着。
“刘仔，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就举报我和鹏叔，还有林达支书，你就说我们骗了你。”陈光普一脸决然地说道。
“陈兄弟，既然你都敢这样保证，那我就信你这一次。这次我带了一张单人照片，还有一封信，你拿给那位要找人的老人看看，看是否能对上，如果真是他要找的家人，那后面咱们再约联系方式。”刘正茂思索片刻后，还是拿出了自己父亲的照片和手写的信。
陈光普急忙接过东西，看都没看，直接就塞进了口袋里，然后说道：“刘仔，如果真是他要找的人，他肯定会酬谢你的。”
“咱们之间，就别谈这个了。走，去看看装货进度。”刘正茂说着，便站起身来。
鱼业大队仓库门口，昏黄的灯光洒落在地面，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林达正站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渔民们往黄河卡车上装货。只见那蛤蜊干和牡蛎干都被整齐地装在草包里，每包标注着五十斤的净重。这些干海货都是采用最为简单的晾晒方式制作而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鱼腥味，在灯光的映照下，似乎连那股腥味都能看得见。
“青哥，在路上你们都说海鲜好吃，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好吃，太腥了。”许丙其微微皱着眉头，凑近鹿青，悄悄地说道。
“他们这边做海鲜讲究原汁原味，虽然腥点，但是真好吃，你呀，没这口福，就是个爱吃萝卜白菜的命。”鹿青笑着调侃道，眼中满是笑意。
这时，林达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容，说道：“小鹿同志，每包都是实打实的五十斤净重，你要是不放心，随便抽几包过秤，我保证都是足秤。”
鹿青大气地摆了摆手，回答道：“林支书，我们都合作这么久了，还能信不过你嘛！”
“你看好，我们装车码货时，每层都按规矩码放，你最后数总数就行。”林达又补充说道。
“行，你们装，我们两个人就在旁边计数。”鹿青生怕总数量出错，于是干脆守在货车旁边，眼睛紧紧盯着渔民们搬运货物。
陈光普带着刘正茂走了过来，陈光普看着忙碌的场景，问道：“老林，装了多少了？”
“已经装上去一半多啦。”林达回答道。
陈光普看着渔民们做事的速度，微微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磨蹭，便自己走进仓库，扛起两包货物，大步流星地走出来往车上装。刘正茂见状，也跟着走进仓库，仓库里堆满了各种海货，散发着浓烈的腥味。他伸手从草包缝隙中抠出两粒牡蛎干，先是拿到灯光下仔细查看，牡蛎干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确认没有杂质后，他丢进嘴里慢慢咀嚼，口感鲜美，真如陈光普所说，没有沙子，这下他彻底放心了。
晚上八点多，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所有货物全部装上车。陈光普带着刘正茂回到渔业大队办公室结账。经过统计，此次共有 6900 斤牡蛎蛤蜊干，720 斤墨鱼干，1100 斤腌海鱼。其中蛤蜊干和牡蛎干，陈光普按 8 分钱一斤计算，墨鱼干按五毛钱一斤，等外腌海鱼还是按 8 分钱一斤，刘正茂则按总重量每斤加 2 分钱给陈光普作为手续费。
结完账后，陈光普脸上略带歉意，说道：“刘仔，墨鱼价格确实有点贵，但这是统购的货物，我们也实在没办法。”
刘正茂心里想着，这种纯天然的干货，才五毛钱一斤，哪贵了。但嘴上还是口是心非地回答道：“陈兄弟，这个价，以后有多少，我要多少，贵点没事。”
第二天清早，晨曦微露，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鹿青早早地就叫上许丙其去了海边。他的运气着实不错，来两次都遇上晴天能看到日出。清晨的海风轻轻拂过，带着丝丝凉意，吹在脸上却格外舒服。也许是早上那柔和的阳光，扫去了鹿青心里的阴霾，他突然觉得在黑市混下去似乎没有什么前途，还是刘正茂讲得对，做业务员才是自己未来发展的正确方向。
初出茅庐的许丙其，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好奇。海平面上初生的那缕阳光，如同一把金色的利剑，划破了黑暗，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海滩上那些快速奔跑的海蟹，如同灵动的小精灵，引得许丙其目不转睛。他觉得这一切都趣味十足。在鹿青看着朝阳发呆的时候，许丙其已经兴奋地在海滩上跑来跑去，捡起了贝壳，顺便还抓了十来只海蟹，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在陈鹏家吃早餐时，阳光已经洒满了院子。陈光普带着人给刘正茂带来的两个木盆装满了清澈的海水，随后又从陈鹏家水缸里小心翼翼地舀出二十多条各种各样的海鱼，轻轻地放进木盆。那些海鱼在水中欢快地游动着，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小刘，这是我送给你父母过春节的礼物，都是些不常见的海鱼。”陈鹏微笑着说道，眼神中透着真诚。
“谢谢陈叔，这些鱼是多少钱？”刘正茂感激地问道。
“讲了是礼物，不用给钱。”陈鹏摆了摆手，爽朗地说道。
陈光普把活鱼放进木盆后，正准备盖上木盖时，许丙其像个欢快的小旋风一样跑了过去，兴奋地把抓来的海蟹丢进上面的木盆。
“你这样不行。”陈光普急忙对许丙其说道。
可许丙其此时满心欢喜，根本不管不顾，自己动手盖上了木盆盖。
因新年在即，必须尽快返程回家。开车出发前，刘正茂借口上厕所，悄悄走进陈鹏家厨房。厨房里摆放着简单的炊具，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陈旧。刘正茂小心翼翼地在碗柜里放下五十元钱，他心想，那些活海鲜，自己不能白要人家的。
当他再回到汽车旁时，看到狗子满头大汗，正和鹿青讲话。
“茂哥，狗子要送两条鱼给你。”看到刘正茂回来，鹿青解释道。
“刘叔叔，这是我早上到码头跟人要来的，你带回去吧。”狗子的父亲不在了，他们家没人出海，昨天刘正茂给他家送了礼，狗子觉得一定要给刘正茂回礼。今天清早，他就跑到码头，眼巴巴地等着早上回来的渔船，好不容易从别人那里讨来两条鱼，就是为了给刘正茂。
“你有心了，我买下这两条鱼。”这是两条最常见的海鱼，但是狗子这份心意，刘正茂必须领情。
“我送给你，不要钱。”狗子说完，放下鱼，高兴地跑开了，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活泼。
刘正茂笑着摇摇头，又让许丙其跑上货箱，把鱼放进木盆里养着。
汽车缓缓发动，刘正茂把头伸出副驾驶窗外，对着陈鹏、林达、陈光普挥手，大声说道：“明年再见！”
早上出发，中午时分，他们在羊城外找了个地方吃中饭。
“表弟，为了你专门停在这里吃饭，羊城最有名的就是肠粉，你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刘正茂热情地说道。
“只要没有鱼腥味，我就能吃。”回想起海鲜那股腥味，许丙其还是心有余悸，脸上露出一丝后怕的神情。
“你不喜欢鱼腥味，照样能吃三碗米饭，要是海鲜合你口味了，只怕会吃垮陈鹏家。”鹿青笑着嘲笑道。
“主要昨天是坐了一天车，实在太饿了。”许丙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说话间，刘正茂端来三份肠粉。肠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白色的粉皮透着淡淡的光泽，上面点缀着些许青菜和酱汁。鹿青和许丙其都是头次吃这个，两人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美食。
刘正茂问道：“怎么样？”
许丙其迫不及待地试吃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忙回答道：“好吃！”
“一份够吗？”
鹿青说道：“我还要一份。”
许丙其也跟着说道：“这份量太少，还要两份。”
吃完饭，他们又在饮食店里把随车的热水瓶灌满开水，随后由许丙其开车继续往回走。
鹿青经过再三斟酌，觉得还是要和刘正茂好好聊一次。
“茂哥，这次回家后，我就不去银苑了。”鹿青表情认真，眼神中透着坚定。
“青哥，你真决定了？”刘正茂微微有些惊讶，转头看向鹿青。
“是的，我决定了。上次你给我举刘敏的例子，说做业务员比在黑市上混更有前途，我相信你的话。”鹿青语气坚定地说道。
“青哥，你可要考虑清楚，在银苑混，你现在每月有不错的收入，但转行做业务员，开始几个月可能收入比黑市要少很多。两者对比，黑市风险大，上升空间有限。”刘正茂耐心地分析着，眼神中透着关切。
“但是做业务员，开始收入少，一旦上手了，收入肯定不比黑市少，而且个人名声讲起来也好听点，最主要的是自己未来上升空间大。”鹿青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发展道路。
鹿青坚决地说：“茂哥，经验已经告诉我，你比我们看得远，信你的话不会错，所以我决定做业务员，不再改变了。”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把省城地区、潭城地区、建康地区给你，这是江南省最富裕的三个地区，你争取三个月内跑出成绩。”刘正茂果断地说道。
“可我不认识人，不知从哪里开始？”鹿青微微皱着眉头，一脸苦恼地说道。
“没事，春节前，我让刘子光带你跑下市内的单位，你跟他学学与人打交道的技巧，春节后，你自己再正式去跑县里。”刘正茂有条不紊地讲出对鹿青的安排。
“好吧，我跟刘子光学，上次和他去渔场搞鱼，发现他挺能讲的。”鹿青回忆起刘子光在渔业农场和那位场长接触时的情景，脸上露出一丝期待。
回来的路上，三个人轮流开车，一刻也没有休息，直接开回 8 号仓。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一月 23 号中午。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大地上，仓库周围显得有些冷清。他们把车停在仓库，刘正茂让赵明慧去请搬运来卸货，自己没在仓库停留，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家，一进门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