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乡试了。
赵麟不敢再耽搁了下去了。
一早,他就向二位师长辞行。
汤尹最后只叮嘱了四个字:“持心守正”。
许贞清则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明天你去贡院,我们会给你助威。”
这让赵麟感动不已,拜了又拜,这才依依不舍离去。
他虽想继续留在这,可还有很多事要准备,必须得走了。
刚回到家中,他就匆匆去了后宅薛浅浅的厢房。
薛浅浅俨然成了赵府最金贵的了。
老太太一日里恨不得来跑上七八趟,嘘寒问暖。
岳母薛张氏更是几乎将卧榻搬到了女儿房中,亲自守着,对小丫鬟们煮的安胎药、端的茶水点心,都是仔细过问,生怕有丝毫闪失。
这般密不透风的关切,让薛浅浅感到了很大的压力。
幸亏赵麟回来了。
他一到,薛浅浅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赵麟不顾老太太在一旁连声唠叨“风大”,也不理会岳母絮叨的“不要走快了”。
而后就扶起薛浅浅:“整日闷在屋里也不好,我陪你到院里走走,透透气。”
薛浅浅如蒙大赦,欢欣不已。
两人在院中沿着鹅卵石小径慢慢走。
但老太太、岳母薛张氏还是寸步不离,令人哭笑不得。
赵麟闷头听着两位长辈跟在身后不放心的叮嘱,口中只“嗯嗯”应着,脚下却不停。
他低声笑道:“她们是太紧张你了。等你身子再稳些,待我乡试考完,便套了车,陪你将汴州八景好好逛上一遍,如何?”
听到这话,薛浅浅眼中满是惊喜,比收到任何珍宝都要开心,紧紧挽住他的手臂,用力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散步时,薛浅浅想起一事,轻声道:“麟郎,王府那边,弟弟和弟媳每日都遣人送来许多东西,药材、衣料、玩器,从不间断。”
她说到这,又有些过意不去:“甚至有的时候,范老嬷嬷还会亲自带着王府的厨子过来,专为我做些精细的膳食……这般兴师动众,我心中实在不安。”
赵麟闻言,并未深思,只当是魏王朱麒因自身有后,喜悦之余,对这个唯一的亲姐更是关怀备至,想要极尽补偿。
“王爷与王妃是一片拳拳心意,你安然受着便是,总归是骨肉至亲,太过推拒反而生分了。”
“好吧,那等你乡试后,我们再去一趟,也给他们带些礼物。”
“没问题。”
走到苏诗诗的厢房,赵麟不由看了一眼。
前天,她被岳父苏方正接回了府,说是回门省亲。
按规矩,今日赵麟需得亲往苏家别苑接她回府。
再者,明日便是决定命运的乡试,她作为心中定然也很记挂,即便身在苏府,怕也难以真正安心。
刚想到她,廊下便传来脚步声,苏府派来的下人恭敬地呈上了一封素雅信笺。
赵麟展开,依旧是那手清丽簪花小楷,前半部分是缠绵婉转的思念诗句,字里行间情意绵绵。
后半部分笔锋稍转,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娇嗔,询问夫君何时才动身去接她回家。
看着信纸上的爱意文字,赵麟能想到苏诗诗那期待又略带幽怨的俏脸。
他对那垂手侍立的下人道:“回去禀告岳父与夫人,就说我下午便亲自去接。”
那下人得了这句准话,脸上高兴不已,忙不迭地行礼告退,回去报喜了。
日头渐高,过了正午。
赵麟陪着薛浅浅用了些清淡的午膳,又亲自哄着她躺下午憩,仔细为她掖好被角,见她合眼呼吸渐匀,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
正想回书房自己也歇息片刻,养精蓄锐,王大石却轻步走来:“麟哥儿,田瑞田孝廉游学归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田兄回来了?”
赵麟闻言,精神一振,睡意全无。
田瑞是他进学之初便结识的挚友,性情耿直,学问扎实,可算得上是他在此间为数不多可交心的同窗。
他立即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亲自迎出前厅。
宴客厅,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正看厅内挂着的书画。
不是田瑞又是谁?
他肤色比离别时黑了不少,但身形明显更为健硕。
以往那份读书人常有的文弱之气褪去大半,眼神明亮锐利,透着股行万里路后的开阔与沉稳。
“田兄。”
“赵兄。”
故友重逢,自是欣喜不已。
因为是好友,赵麟就带着他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随后,又吩咐丫鬟上好的雨前龙井,这才笑道。
“一别数月,田兄此番游学,可谓是脱胎换骨,风采更胜往昔啊。”
田瑞爽朗一笑,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臂膀。
“读万卷书,终须行万里路。此番出去,见了大山大河,也见识了各地民生百态,方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筋骨磨砺了,心胸也开阔了些,总算不再是个只会死读书的呆子了。”
他言语间比从前豁达自信了许多。
要知道以前他可是十分不善言辞的,而且对人很是清冷。
这一别归来,性格竟也有了好的转变。
看来这行万里路,果然有用,难怪汤师、许师都劝自己乡试后多走走。
二人品茗畅谈,田瑞说起游历见闻,谈及各地学风政情,见解果然比离去时深刻精辟了不少,对一些经义策论的理解也更为透彻独到。
言谈间,他目光落在赵麟身上,不由得感慨万千。
“赵兄,你如今可是真正名动四方了。我此番在外,途经江南、湖广几处文风鼎盛之地,竟都能在知名书肆见到你的文章选集,茶坊酒肆之中,亦常闻有士子吟诵你的诗词。”
“本以为自己此番游历,自诩学问见识大有长进,足以令你刮目相看,谁知你……唉,真是一日千里,令人望尘莫及。”
赵麟听了之后,很是无奈笑了几声,就把这些时日自己所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
虽然这些田瑞回来后,也听闻了不少,可哪里像这么详细?
“唉,磨难也未必是件坏事。否则,也结识不了许公这样的大儒不是?”
二人因为聊的太过投入,以至于苏家竟又派人来催了。
赵麟这才扶额一笑,很是抱歉道:“只顾与田兄说话了,竟忘了还有一件事了。”
“哈哈,正好我也得回去准备。”田瑞站起身,笑着道:“乡试之后,我们再把酒言欢要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