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
第二天,五更刚过,天还未亮,苏诗诗又是激动又是欢喜起了床。
随后,亲自服侍着自己夫君穿上了崭新的秀才公服饰。
这些衣物,都是最上乘布料,十余个绣娘一针一线赶制出来的。
红袖、百灵两个丫鬟早已备好了丰盛且寓意吉祥的早餐——糕饼(高中)、肉粽(包中)、莲子羹(连中)。
赵麟看着这些不由哭笑不得,但又不忍心负了妻子的好意。
苏诗诗却没什么胃口,在一旁只一遍又一遍地检查那个巨大的书篮。
笔墨纸砚、吃食清水、提神药丸,甚至驱蚊的艾草,都反复清点,嘴里不住地嘱咐。
“夫君,考场里的水莫要乱喝,吃食也需小心……答完卷子莫要急着交,多检查几遍……考完就立刻回来,莫要在外逗留……”
赵麟看着她这般紧张的模样,不由失笑,握住她微凉的手。
“好了,我的贤内助,昨日你已检查了三四遍,嘱咐的话都快装满这书篮了。你再这样,倒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初次离家的孩童了。”
苏诗诗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又替他理了理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襟,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事关重大,再小心也不为过。你定要记住我的话……”
她还想再强调些什么,门外已传来了脚步声与话语声。
老太太在薛张氏和二嫂张妍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今日是乡试之期,赵家上下无人能安然入睡,既满怀期待,又难免紧张。
不过一想到麟哥儿那扎实的学问和经年的刻苦攻读,她们心中又稍感安定。
赵麟见自家女眷都来相送,心中暖流涌动,却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
他看了看窗外依旧漆黑但已隐约泛起鱼肚白的天色,忙上前一步,对着祖母郑重跪下,磕了三个头:“祖母,孙儿这便去贡院了。”
老太太眼眶微湿,连连点头,声音有些哽咽。
“好,好孩子。快去,好好考。老婆子我一会儿就带着她们去祠堂,给列祖列宗都上炷香,求他们保佑我孙儿金榜题名!”
感受着家人那殷切的期盼,赵麟不敢再多待,生怕原本平静的心绪被搅乱。
在展白、王大石以及数名精干家丁的护卫下,他罕见没有再骑马,而是登上了马车。
赵麟本以为起得如此之早,路上定然畅通。
谁知越靠近贡院,人流车马越是密集,到最后几乎是寸步难行,将宽阔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无奈之下,他只得下车,带着展白等人步行赶了过去。
他如今的名望正隆,周围的士子焉能不认识他?
见到他后,大多面露惊喜,纷纷拱手致意,或上前友善地问候,或遥遥一礼。
赵麟也无架子,面带微笑,一一拱手回礼,举止从容淡定。
这些也算是的同窗了。
若真有一天到京城会试,说不定还要相互扶持呢。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心存善意。
也有那等自命清高或心怀嫉妒的士子,故意冷着脸,甚至粗鲁地从他身边挤过,试图撞开一条道。
展白眼神微冷,身形不动如山,那股杀人如麻的煞气让那些人心头一凛,不敢再造次。
王大石却气得够呛,拳头捏得咯咯响。
赵麟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低声劝道。
“大石哥,稍安勿躁。咱们要接受这世上总有人不喜自己。若因此等小事与人冲突,反而落了下乘,正中他人下怀。”
王大石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若是真上前找事,反而会引得众人的围观议论。
说不定这些人,正想借机生事呢。
“暂时放过他们,模样我记住了,早晚教训他们一次。”
赵麟在这上千士子中,本就风姿出众,加之随从护卫,更是显眼。
很快,好友田瑞便发现了他,高兴地挤了过来:“哈哈,赵兄。我还担心人海茫茫难以寻到你,没想到一来就瞧见了。”
赵麟看着自己这“前呼后拥”的阵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咳咳,是不是太招摇了些?”
田瑞却正色道:“应当的。你如今名声太盛,又……树敌颇多,多带些人护卫周全,是谨慎之举。防人之心不可无。”
两人正说笑间,一位衣着朴素、神态恭敬的老仆走了过来,对着赵麟躬身一礼。
“赵公子,我家老爷与汤公就在那边茶楼之上,不便下来,特命老奴前来与公子打个招呼。”
赵麟闻言,心中一震。
他没想到恩师汤尹和许公竟然亲自来了。
他忙循着老仆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不远处一座临街茶楼的二楼窗边,汤尹与许贞清两位师长的身影赫然在目,正含笑望着他。
一股热流瞬间涌上赵麟心头,既是感动,又是激动。
他刚想过去拜见,却被那老仆拦住。
“赵公子留步,”老仆低声道。
“我家老爷特意吩咐,乡试要紧,虚礼就免了。唯愿公子沉着应考,不负平生所学。”
赵麟脚步顿住,明白这是师长不愿他分心。
他只能压下心中的激动,整理了一下衣冠,朝着茶楼方向,在众多士子好奇的目光中,郑重地、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
贡院门前,人头攒动。
上千士子都紧张地盯着那扇紧闭的贡院朱漆大门。
“咚——咚——咚——”
三声低沉而悠长的号炮响起,打破了喧闹。
紧接着,沉重的贡院大门在数名衙役的合力下,“吱呀呀”地缓缓打开。
“众士子,按牌号,鱼贯入场——”
有官吏站在高处,拖长了声音高喊。
人群开始蠕动,学子们提着沉重的书篮,紧张而又期待,依次通过那扇大门。
入门后的第一道关卡,便是例行的搜检,以防夹带。
赵麟随着人流缓缓向前移动,扫过前方负责检查的衙役。
他很快察觉到异样——那些人看到自己后,竟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嘴角更是毫不遮掩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意。
不好。
赵麟心中一凛。
这些衙役,定然是张潮或周廷玉安排的人。
他们竟想在这第一关就开始使绊子?
是趁机损坏笔墨,还是偷偷塞入违禁之物栽赃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