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朝歌看着求知若渴的林哲言,心里也是清楚,林哲言这么多年醉心于为大明赚更多的银子,毕竟这是他最擅长的事,而且他这位户部尚书,在未来几十年之内,在大明六部尚书之中的位置是最稳固的。
“既然你这么好学,那我就在告诉你一些。”路朝歌也不再磨叽:“第三招:品牌输出,玩“高端定制”与“技术壁垒”。”
“还有啊,你别老想着西域只有原材料。”路朝歌话锋一转:“咱们得学会‘加工’,搞‘品牌’。我问你,西域的葡萄酒,味道如何?”
“呃……别具风味,但酿造粗糙,难以久存,比不上中原佳酿精致。”林哲言如实回答。
“对咯!”路朝歌一拍大腿:“咱们可以从中原选派顶尖的酿酒师傅过去,改进他们的酿造工艺,打造出‘西域琼浆’的品牌!用精美的中原瓷器做酒瓶,贴上特制的封签,专门卖给那些西方贵族和波斯、大食的富豪。这就叫‘高端定制’,价格翻它个几十上百倍都不成问题!”
“同样的道理,”他继续举例子:“西域羊毛好,但织造技术差。咱们可以引入河西走廊的毛纺技术,建立官营或特许经营的毛纺工坊,生产出既保暖又美观的西域地毯、毛毯。这东西,在寒冷的西方绝对是抢手货!咱们控制技术,控制标准,这就是‘技术壁垒’,别人想模仿都难。”
“甚至……”路朝歌露出一个坏笑:“咱们可以搞‘限量版’。比如,每年只产出一百张由‘大师’亲手织造的顶级地毯,每一张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和印记。你说,那些西方的国王、大公们,为了彰显身份,会不会打破头来抢购?”
林哲言听得心潮澎湃,他发现自己之前的思路确实被传统的财政观念束缚住了。路朝歌这一套组合拳,不仅仅是开源,更是从根本上改变西域的经济生态,将其从一个需要输血的边疆,变成一个能自我造血甚至反哺中央的财富之地。
“最后一点。”路朝歌总结道,眼神中闪过一丝深邃:“要想长久地赚钱,还得把文化和影响力卖出去。接待阿史那云溪和西胡东越国王,不就是个好机会吗?”
他凑近林哲言,低声道:“这次接待,不仅要彰显天朝威仪,更要展示大明的富庶和文明。让他们亲眼看看长安的繁华,未央宫的壮丽,市井的活力,还有咱们那些巧夺天工的瓷器、丝绸、茶叶、书画。”
“安排他们参观我们的工坊,看看最新的纺织机,看看精美的陶瓷烧制过程。但关键的技术,一点都不能泄露。要让他们产生深深的仰慕和依赖。让他们觉得,只有和大明保持最紧密的联系,才能获得这些好东西,才能提升他们自己部族的文明程度。”
“这样一来,”路朝歌笑道,“他们回去之后,自然会更加积极地与我们贸易,甚至会主动维护商路的安全。因为这条商路,关乎他们的享受和地位。这比我们派十万大军去威慑,有时候更管用。文化认同和物质依赖,是最好的枷锁,也是最牢固的纽带。”
路朝歌说完,往后一靠,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怎么样,林大尚书?这几招下来,别说七千万两,就是翻个翻,我看也未必是难事吧?关键就在于,胆子要大,思路要活,不能老抱着过去那本账册算死账。”
林哲言久久无言,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猛地转身,对着路朝歌深深一揖:“朝歌……不,王爷!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哲言迂腐了,险些误了陛下的大事,误了西域的长治久安!”
他脸上愁容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昂扬:“特许经营、贸易特区、品牌加工、文化输出……妙!实在是太妙了!我这就召集户部僚属,根据你的方略,连夜拟定详细章程!尤其是这‘特许经营权’和‘贸易特区’,必须尽快拿出条陈,在明日……不,在后日的朝会上,我就奏明陛下!”
路朝歌摆摆手,打了个哈欠:“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主意我给你出了,具体怎么操办,那是你的事。我就一个要求……”
“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绝对义不容辞。”林哲言此刻对路朝歌是心服口服。
“我的俸禄你不用送我家里去了。”路朝歌轻声说道:“到时间了我自己来拿。”
“你还有俸禄吗?”林哲言愣了一下:“我要是没记错,你的俸禄扣到明年六月份了吧!”
“我这不是得了个礼部右侍郎的官嘛!”路朝歌说道:“这不就有了一份俸禄了嘛!到时候我自己来拿。”
林哲言哭笑不得:“行,这不是大事,到时候我帮你单独放着,你过来签字画押就能领。”
“这还差不多。”路朝歌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功成身退!我回去陪我夫人了。你这户部衙门,铜臭味太重,待久了影响我一身正气。”说着,他晃晃悠悠地就往外走。
看着路朝歌离去的身影,林哲言摇头感叹:“朝歌啊朝歌,你还真是我大明的瑰宝,也是我辈臣工的‘噩梦’啊!跟他一比,我们这些读圣贤书出来的,倒像是不会算账的呆子了,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你路朝歌也未必做不得。”
窗外,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金黄。林哲言仿佛已经看到,一条条金色的商路正在西域大地上延伸,无数的财富正沿着这条路,向着大明的心脏——长安,滚滚而来。而路朝歌那看似不着调的身影,在这金色的画卷中,俨然成了最关键的执笔人之一。
路朝歌哼着小调,走在回府的路上,心里美滋滋地想:“帮林哲言解决了这么大个难题,下次找他批条子要军饷,他总不好意思再跟我哭穷了吧?嗯……我真是个天才!我这么聪明,回去之后得给自己加个菜。”
回到家的路朝歌也没提户部的事,但是把在礼部那边的事和周静姝说了一遍。
“你看看你。”周静姝笑着说道:“六部诸位尚书对你都是什么印象吧!你有些毛病真的要改一改。”
“我才不改呢!”路朝歌洗了手,就去了厨房,周静姝跟在她身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要是改了,那还是我吗?你说对不对啊?”
“你什么都有理。”周静姝拧了路朝歌一下:“今晚上你准备做什么吃的?”
“想吃什么做什么。”路朝歌说道:“那两个小家伙还没回了吗?”
“还在晋王府那边呢!”周静姝说道:“说是他们的第三姐姐刚嫁人,要去多陪陪她。”
“那就不管了。”路朝歌说道:“你想吃什么咱就做什么,他们两个就有什么吃什么吧!”
再说林哲言这边。
路朝歌的身影刚消失在户部衙门的门口,林哲言脸上那残留的些许感慨和轻松便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近乎灼热的专注与亢奋。他仿佛一台上满了发条的精密机械,每一个关节都充满了行动的力量。
“来人!”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洪亮、急促:“即刻通知户部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度支、金部、仓部各司主事,还有……把市舶司的提举也给我叫来!半个时辰后,不,一炷香后,本部堂有要事相商!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
命令如同投石入水,激起了层层涟漪。原本已近散值时分,略显慵懒的户部衙门瞬间沸腾起来。属官、书吏们奔走相告,脚步声、低语声、整理文书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几位已经收拾好准备回家的郎中、员外郎,听到消息后也立刻折返,脸上带着困惑与好奇,都这个时辰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林哲言没有回自己的尚书值房,而是直接来到了户部最大的议事厅——度支堂。他站在那幅巨大的《大明疆域全图》前,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住了西北方向那片广袤的区域。那是大明刚刚得到的西域之地,还有更遥远的波斯、大食……路朝歌所描绘的那条“金色商路”,此刻仿佛在他眼前活了过来,不再是地图上枯燥的线条,而是流淌着白银与黄金的动脉。
属官们效率极高,一炷香的工夫刚到,度支堂内已经济济一堂。户部右侍郎,四位清吏司郎中,十余名员外郎,以及度支、金部、仓部、市舶司等关键部门的主事,共计二十余人,全部到齐。众人看着背对他们、凝视图谱的林尚书,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氛,无人敢喧哗,只是互相交换着探寻的眼神。
林哲言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官员。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和,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诸位。”他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召集大家前来,是因为西域之事,已有定策。此策若成,将关系我大明未来数十年之国运,亦是我户部当下第一要务!”
他没有卖关子,直接将路朝歌那套“组合拳”的核心思想,用更符合官场语境的方式阐述出来。他没有提路朝歌的名字,只说是“得高人指点,蒙陛下启示”,但在场精明者如右侍郎隋启初,心中已然明了,能提出如此天马行空却又直指核心方略的,满朝文武,除了那位看着不着调的王爷路朝歌,还能有谁?
不是他不相信林哲言能想到这些东西,而是刚刚路朝歌来的时候他是亲眼所见,而且路朝歌在林哲言待的时间可不算短,两人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现在基本上已经请出来。
当林哲言讲到“特许经营权”,允许商贾竞标特定商品专营权时,金部郎中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开始心算这能直接带来多少现银收入。
当提到“西域贸易特区”,在边境划定区域实行特殊税收和管理政策时,市舶司提举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这分明是将海贸的那一套成功经验搬到了陆上,而且规模潜力更大!
而当“品牌输出”、“技术壁垒”、“高端定制”、“文化影响”这些新鲜却又直白的概念被抛出时,整个度支堂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这些读惯了圣贤书、算惯了田赋漕粮的官员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意识到,商业竟然还能如此运作?这已经超出了简单“买低卖高”的范畴,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关乎国家实力和文明影响力的战略!
“诸位,”林哲言加重了语气,打断了众人的沉思,“我知道,这些想法或许惊世骇俗,或许有违圣贤教诲。但我要问诸位一句:是守着‘重农抑商’的旧例,看着国库空虚、边疆不宁重要?还是打破窠臼,开辟新源,让我大明府库充盈、威加四海重要?”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今夜,我们就要拿出一个章程的骨架来!明日早朝我要将此禀明陛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庞大的户部机器开始全速运转。
“度支司!”林哲言首先点名。
“下官在!”度支郎中立刻起身。
“你部首要任务,核算‘特许经营权’拍卖之底价、年限,以及‘贸易特区’内税收减免之具体幅度与期限。我要看到至少三套方案,详细列明其对国库岁入的短期与长期影响!记住,既要吸引商贾,又不能损及国本!”
“下官明白!即刻召集度支司所有算学高手,连夜核算!”度支郎朗声应道。
“金部!”
“下官在!”
“负责制定保证金、竞拍款项的收取、保管流程,以及与太仓库的对接方案。同时,拟定对获得特许经营权之大商贾的借贷支持与风险管控条款。钱怎么收、怎么管、怎么用,不能出一丝纰漏!”
“是!尚书大人!”
“仓部!”
“下官听令!”
“你部需立即盘点西域各地及临近西域各州府的官仓库存,尤其是可用于交换西域特产之货物,如茶叶、瓷器、丝绸。同时,评估未来毛毯、葡萄酒等物产输入后,仓储、转运之压力,提前规划新建仓廪之选址与规模!”
“仓部必不辱命!”
“市舶司!”
“卑职在!”市舶司提举躬身应答。
“你司有与海商打交道之经验。陆上商路虽与海上不同,但商贾心理相通。由你司协助金部、度支司,拟定特许经营权之招标细则,并负责初步接洽有实力、有信誉之大商号,探听风声,引导预期。”
“卑职领命!定将海贸经验用于陆路!”
任务被一条条清晰地下达,责任落实到每一个司、每一个人。度支堂内,烛火通明,算盘声噼啪作响,如同急雨敲窗;官员们或激烈辩论,或伏案疾书,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汗味以及一种昂扬的斗志。
林哲言坐镇中央,时而倾听各司主官的初步构想,时而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时而又将路朝歌话语中那些看似随意的“点子”深化、细化。
“关于‘西域琼浆’,”他对负责工坊规划的员外郎说:“不仅要派酿酒师傅,更要设立‘官督商办’的酿酒工坊,制定严格的工艺标准。酒瓶瓷器,可由御窑厂特制款式,打上大明徽记,这本身就是品牌和壁垒。”
“至于毛毯,”他转向另一位郎中:“‘限量版’的想法极妙。我们可以请将作监的大匠设计几种独有纹样,注册备案,任何仿造皆以重罪论处。每年产出多少,由户部与西域方面共同核定,制造一种稀缺之感。”
他甚至想到了文化输出的细节:“礼部那边,我会去协调。接待外宾时,除了展示成品,还可设置‘体验区’,让他们亲手触摸最好的江南生丝,把玩未上釉的瓷坯,品尝不同品级的茶叶……要让他们从感官上认识到与大明的差距,心生向往。”
时间在紧张的商议中飞速流逝。窗外,夜色早已浓重,星斗满天。户部衙门的灯火却比平时更加璀璨,吸引了无数好奇与猜测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