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一听拆迁户,那都是牛逼哄哄的存在。
整个村儿也就只有汪长树一家祖坟上冒青烟,让高铁从门口穿过。
好几十万说揣兜里就揣兜里,要说以前的汪长树是困难户,可能不少人还勉强能接受。
但现在,上到八十岁老头儿老太太,下到刚会说话的孩子,就没人会觉得他可怜。
实际上要说真真可怜的,我个人觉得,眼前这一帮子还穿着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衣服的小老头儿更可怜。
烟大多数都只抽最廉价的烟,脚上的拖鞋也破破烂烂,露出皲裂的脚后跟。
这种小老头儿在农村,几乎随处可见,尤其是在晚饭过后。
他们大多数都是儿孙满堂,可你要说这就是颐养天年,反正我是难以苟同的。
至少在我看来,他们还不如汪长树呢。
人家汪长树打了一辈子光棍儿怎么了?
好歹人家该吃的吃了,该玩儿的玩儿了。
未来别人可能要花十几万,乃至几十万才能娶回家的老婆。
人家汪长树已经提前享受过了。
反观这些小老头儿呢?
年轻的时候勤勤恳恳,就为了能娶个老婆成个家。
成年之后,生活可能刚有了起色,又生个一儿半女。
加上那个年代,避孕措施不像现在这么完善。
晚上能有电视看的少之又少,横竖不就只剩下钻被窝那点儿娱乐项目吗?
况且,在传宗接代这种老旧思想观念的影响之下,又想生个儿子,好给自己养老送终。
本着多一个人多双筷子的原则,在被窝里也就多一哆嗦的事儿,可着劲儿生呗。
生着生着,好巧不巧又赶上计划生育,那罚款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有的家庭,说一句砸锅卖铁都毫不为过。
这下好了,又得当牛做马,成天起早贪黑。
好不容易债还完了,孩子也养大了,以为这辈子可以轻松了。
回过头,孩子又该结婚了,彩礼要不要钱?买房要不要钱?买车又要不要钱?
转念一想,这身子骨还算硬朗,掏空家底给孩子买房凑个首付。
后来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大学生,连个工作都找不到,成天到晚只能在家里啃老。
房贷还得老两口来还!
这边房贷可能还没还清,孩子的孩子又该出生了,自己又当爷爷了!
你还得帮忙照顾孙子!
这还是建立在家里人都无灾无病的前提之下,你真要是碰上个生疮害病什么的!
治,家破人亡,不治,人亡但家还在!
或许这样的小老头儿到死的时候,也还会打心眼儿里瞧不上汪长树,尽管他们可能一辈子也没几天是为自己活的。
我笑着说:“嗨,看你们一个个笑得这么灿烂,那肯定是儿孙满堂,生活幸福美满!敬老院那种地方,是给孤寡老人准备的!
你们就算想去,你们家儿女也肯定不让啊!那不得把你们供在家里,好好孝敬!”
我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能看见这些人的脸上笑容不减。
可是我却能从这些笑容中看出难掩的无奈!
或许,他们一辈子脚上都带着老旧思想的镣铐!
这时候有个戴着顶淡蓝色帽子的小老头儿,反手拽了拽披在自己肩膀上的中山装,抬手朝着不远处指了指说。
“汪长树就住在那边,你们从这里往前面走,绕过一片藕塘,右手边有一片竹林,最外面就是汪长树的家!”
我给几个大爷点点头,给可欣歪了歪脖子,顺着脚下的羊肠小道往前走。
离开的时候还听见几个小老头在说:“要来也不知道白天来,大晚上的,不怕被狗咬!”
我知道,说的应该是我们。
不过让他们有些失望的是,平日里凶巴巴,见了生人就叫唤个不停的几条狗,这会儿居然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我们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顺利在竹林旁边发现了一栋带院子的老旧瓦房。
屋顶结了厚厚一层竹叶,有的地方因为太过潮湿的原因,已经长出了真菌。
大概是因为好长时间都没有修缮的原因,所以院墙有部分已经坍塌,让我们能够看见里面的情况。
堂屋内亮着昏暗的灯,倒是没看见有人。
这栋瓦房不是汪长树家的,而是村子里其他人家的。
这一家人早些年间去外地打工,好长时间都没有回来过,家里的父母过世之后,他们也就在外地买了房。
家里的老宅自然而然也就荒废了下来。
一直到汪长树成了拆迁户,才以一年一千块钱的价格,租给了汪长树。
“有人吗?”
可欣站在院儿门口,一边敲门,一边踮着脚往里面张望。
几嗓子过后,里面一个中年妇女从堂屋里探出脑袋,见外面有人,又赶忙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用略微有些慌乱的语气问。
“你们找谁啊?”
我说:“大婶儿,汪长树是不是住这里啊?”
那大婶儿扭头往里屋看了一眼,然后说。
“是啊,怎么了?”
我说:“是就好,我们就是找他来的,你给我们开个门儿!”
那大婶儿又看了眼里屋的汪长树,似乎是在询问对方什么意思。
片刻过后,却听那大婶儿说:“哦……他身体不舒服,这会儿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来吧!”
我心说,怕不是影响到你们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刚才这大婶儿整理衣服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多半是在给汪长树提供特殊服务。
咱们正好过来,多多少少是影响到了他们。
我倒是没转身就走的意思,清清嗓子说:“哦,大婶儿,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劳烦你等汪长树醒了跟他说一声,我们听说他在找一个叫陈君的人,特意过来打听一下!他要是不着急的话,我们等过几天再来!”
我说这话的时候,嗓门明显加大了不少,就是要确定让里屋的汪长树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想要看看,这个汪长树对陈君究竟有多重视,以此来大致判断一下,他和陈君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我话刚说完,就听见里屋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们等一下……等一下,我很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