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波站在办公桌对面，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书记，龙华集团总裁办公室正式致电，三天后，董事会主席率队来访，商谈战略合作。”
宋江拿起那张纸，目光在“龙华集团”“董事会主席”“战略合作”这几个词上停留了很久。纸张很轻，落在他手里却沉甸甸的。
三天前弟弟宋明回家时说的那些话，此刻全都对上了——原来他口中的“打前站”，是这个意思。
“消息核实过了？”宋江放下纸张，声音平静。
“从三个不同渠道交叉验证了，确实是龙华集团总办的电话，预约程序和暗语都对。”白天波回答得很谨慎，“需要立即上报省委吗？”
“报。”宋江只说了一个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以市委、市政府双办名义起草紧急报告，十五分钟后我要签字。通知所有在家的常委和副市长，半小时后开紧急会议。”
白天波转身离开时，宋江又叫住了他：“等等。”
“书记？”
“接待方案……”宋江顿了顿，“按最高规格准备。还有，让政研室把近三年全市人才引进数据、产业扶持政策、营商环境评估报告全部整理出来，我要最详细的版本。”
“明白。”
门轻轻合上。办公室里只剩下宋江一个人。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井然有序的市委大院。
阳光很好，照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泛着新鲜的绿色。
敲门声打断了思绪。是来送紧急报告初稿的秘书。
宋江坐下来，开始逐字审阅。报告写得很好，事实清楚，措辞严谨，既表达了重视，又保持了适当的矜持。他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笔锋刚劲有力。
省委的反馈来得很快。第二天上午，李平江省长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宋江办公室。
“宋书记，王书记在京里看到报告了，批示很明确：这是重大战略机遇，全省之力支持。”李平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罕见的严肃，“明天上午省委开专题会议。你们汉江要准备好，这不是普通的招商引资，这是……”
“我明白。”宋江接过话头，“这是一场硬仗。”
挂断电话，宋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王维波的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清楚——这层兄弟关系，用好了是桥梁，用不好就是把柄。在官场这么多年，他太清楚其中的分寸了。
三天的准备时间，短得像一眨眼。
第三天上午九点，汉江市委大楼前一切就绪。红旗在晨风中舒展，红毯从台阶一直铺到路边。
李平江省长站在最前面，兰仕林副省长稍后半步，宋江和韩青山分列两侧，身后是省、市两级相关部门的负责人。没有人说话，空气里有一种紧绷的安静。
九点整，三辆黑色轿车准时驶入大院。
中间那辆奔驰商务车停稳，车门自动滑开。一只锃亮的皮鞋踏出，然后是修长的裤腿，接着整个人站了出来——宋明。
他今天穿了一套深灰色西装，剪裁得体，衬得身形挺拔。阳光落在他脸上，那张与宋江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此刻却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从容，自信，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
宋江看着他，心里那点残存的疑虑终于彻底消散。原来弟弟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是龙华集团的掌控者。
李平江省长已经迎了上去，笑容热情而恰到好处：“宋明董事长，欢迎欢迎！一路辛苦了！”
“李省长客气了，劳您亲自迎接，是我们过意不去。”宋明伸出手，与省长的手紧紧相握。他的普通话标准，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南方口音，语气不卑不亢。
接着，宋明转向宋江。四目相对的瞬间，兄弟俩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欣喜，骄傲，还有一丝只有他们能懂的感慨。
“宋书记，您好。”宋明伸出手，声音平静。
“宋董事长，欢迎莅临汉江。”宋江握住弟弟的手，感觉到那只手温暖而有力。他们握了足足三秒，比正常的商务握手长了那么一点点，但又没有长到引人注意。
随行人员开始介绍。龙华的总经理马云华是个精干的中年人，副董事长谭强则显得儒雅沉稳。
当介绍到宋明时，马云华用清晰的声音说：“这位是我们龙华集团的创始人、董事会主席宋明先生。”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正式称谓的瞬间，宋江心里还是震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弟弟，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宋明还是个背着书包的少年，总跟在他身后喊“哥”。时间究竟是怎样把一个少年，塑造成今天这样的？
会议室里，长桌两侧坐满了人。这边是省、市领导，那边是龙华集团的核心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还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李平江省长首先致辞。他的讲话很有水平，既表达了荆楚省对龙华集团的热烈欢迎，又含蓄地点出了省里能够提供的政策支持和资源优势。
话说到最后，他看向宋明：“我们衷心希望，龙华集团能够选择荆楚，选择汉江。这里不仅有好山好水，更有干事创业的好环境、好政策。”
轮到龙华方面发言了。
宋明微微倾身，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这个动作很随意，却莫名地让全场安静下来。他开口时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感谢李省长、兰副省长，感谢宋书记和各位领导的盛情。龙华集团走到今天，始终抱持着一个信念——科技报国，产业兴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我们选择合作伙伴，看重的不仅仅是优惠政策，更是一个地方的治理水平、法治环境、人才储备和发展潜力。经过前期调研和评估，我们认为，汉江具备成为龙华集团新总部的潜力。”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气氛明显变了。虽然大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龙华集团掌舵人说出“新总部”三个字，冲击力还是不一样的。
宋明继续说：“如果落地，龙华带来的不会只是一个总部。我们将以总部为核心，牵引芯片设计、高端制造、人工智能等上下游产业链企业共同迁移，预计初期投资将超过三百亿元，直接和间接带动就业五万人以上。”
三百亿。五万人。
这些数字在会议室里无声地回荡。连李平江的表情都严肃了几分。
接下来是具体的磋商环节。土地规划、人才政策、税收优惠、配套保障……一项项议题摆上桌面。龙华团队的准备极其充分，每个问题都有详实的数据和预案。
而省、市这边，也拿出了最大的诚意，许多原本需要层层审批的事项，当场就给出了原则性同意的答复。
谈判进行了一个多小时，进展比预想的顺利。宋江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插话，说的都是汉江能够提供的具体支持——高校合作平台、产业工人培训计划、基础设施升级方案。他刻意避开了与宋明的直接互动，所有的交流都通过李平江或韩青山进行。
但他能感觉到，宋明一直在注意他。那双和他相似的眼睛，时不时会看向他这边，眼神里有询问，也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