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穿过2号码头拥挤的人潮,耳边灌满了各国语言的吆喝声与货轮汽笛的嗡鸣。
土耳其小贩推着香料车从他身旁擦过,浓烈的孜然味混着海腥气直冲鼻腔。
戴头巾的阿拉伯妇女挎着银壶穿梭叫卖。几个老毛子的水手勾肩搭背地撞过来,伏特加的酒气喷在他脸上,醉醺醺地唱着跑调的《喀秋莎》。
拐出码头大门走向对面的街市,喧闹声陡然拔高了三度。挂着霓虹灯牌的茶社挤在当铺与酒吧之间。
刘东停下脚步,站在街对面四下里看了看,他现在是极度小心,追杀他的人好像无处不在,必须时刻谨慎。
二楼传来麻将牌哗啦啦的碰撞声,突然爆发的粤语咒骂声,显示出这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见四下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刘东这才迈步进了茶馆。
茶馆的样式非常现代,完全没有国内茶馆的那种古朴幽静。阿拉伯人对茶的喜爱,一点也不亚于华国人。
他们最喜欢的是红茶,每次饭后必备茶饮。而喝法也别具一格特别独特,喝茶时要放入大半杯白糖,再掐几片新鲜的薄荷叶。虽然糖多,却因这几枚薄荷叶,也由于红茶本身的诱人茶香,倒是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此刻楼下的茶座里正有几个阿拉伯老人在悠闲的煮着茶,与楼上传来的麻将嘈杂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刘东转身上了楼,却发现楼上隔成了一间一间的小屋子,一桌麻将,还有几个屋子里关着门,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马强,马强\"刘东用粤语喊了几声也没有人搭理他,忽然想起那个水手告诉的一喊“衰崽”就出来了。
于是他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喊道“衰崽,衰崽”。
一个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两个纹着过肩龙的壮汉架着个鼻青脸肿的瘦子出来,像扔垃圾袋般将他一脚踹翻在地,然后返身又关上了门。
瘦子翻身起来,骂骂咧咧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指着刘东的鼻子就开骂:\"叼你老母!边个冚家铲喺度嗌衰崽?老子刚做好一副清一色,被你一嗓子嚎得点炮!\"他踉跄着扑过来,满身酒气混着血腥味,\"害得老子输钱又挨揍,今日唔赔钱,你同我唔使行出呢道门!\"
“出来说”,刘东瞄了一眼走廊里两个正要过来看热闹的闲汉说道。
“说你老母……赔钱”,瘦子一把薅住刘东的衣领,死活也不放手,一副无赖的样子。
“出来说我就给你钱”,遇到这样的无赖刘东也没有办法,只能偷偷从兜里拽出一叠美金在瘦子眼前晃了晃。
“走”,瘦子眼前一亮,顿时露出一副贪婪的神色,也不问刘东是什么人,拽着他朝外就走。
刘东跟着瘦子拐进一条狭窄的后巷,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腐烂食物和尿骚味。
瘦子一改刚才的无赖模样,警惕地左右张望,确认没人注意后,才压低声音道:\"大佬,咁多美金,世上没有凭白无故拿的钱,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是星海号上的轮机手?”刘东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瘦瘦的男人。
“艹,老子不像么?”瘦子挺了挺干瘪的胸脯说道。
“你们的船什么时候开,目的地是哪?”
马强突然警惕地眯起眼睛,后退半步:\"叼,你问这个做什么?\"他搓着发黄的手指,目光却不断往巷口飘,\"我们跑船的规矩,航期不能乱讲的…...\"
刘东注意到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突然从兜里拽出两张美钞在指间展开。绿油油的钞票在昏暗巷子里格外扎眼,马强的瞳孔瞬间放大。
\"哎哟大佬早说嘛!\"他一把抓过钞票,指腹飞快摩挲过富兰克林的水印,变戏法似地让纸币消失在袖口,“我们是客轮啦,后天早上六点就要开船,是要到岛国大阪的了……”,瘦子拉长了声调。
“中途都在哪停靠岛?”刘东紧接着问道。
“大佬,你问这么详细到底要做什么啊?”瘦子看出刘东必定是有急事,故意吊着他的胃口。
“赶紧说”,刘东又甩出两张美金。
瘦子这才满意的说道“苏哈尔、斯里兰卡、星加坡还有港岛啦”。
听到客轮在港岛停靠,刘东心中一动,那不是几乎到家了么。
“我要上船,你有什么办法?”
“上船?大佬,你不会是逃犯吧?”瘦子一激灵,忙退后一步问道。
“少废话,我只是护照丢了,你想想办法东,钱不是问题”,刘东拍了拍口袋。
瘦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搓着手嘿嘿一笑:\"大佬,现在查得严啊,偷渡上船要打点的人可不少……\"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刘东面前晃了晃,\"至少这个数——两千美金,包你舒舒服服上船,还能混个船员餐吃。\"
刘东冷笑一声:\"两千?你当我是肥羊?\"他一把按住瘦子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瘦子缩了缩脖子,\"五百,够你喝一个月花酒了。\"
\"五百?!\"瘦子夸张地瞪大眼睛,\"大佬,你当这是菜市场买菜啊?光给水手长的红包都不止这个数!\"他掰着手指头算账,\"轮机舱的老王要打点,甲板巡逻的小李要封口,还有值班的二副……\"
\"八百,\"刘东打断他,\"再多一分钱,我直接去找你们船上的大副谈。\"
瘦子一听急了:\"别别别!大副那老古板知道了肯定报警。\"他抓耳挠腮,一副肉疼的样子,\"一千二,最低价了,再少你就真的要找别人谈了。\"
刘东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从兜里数出六张百元美钞,在瘦子眼前晃了晃:\"成交,剩下的上了船给,但要是出了岔子……\"他眼神一冷,\"你知道后果。\"
瘦子咽了咽口水,一把抓过钱,赔笑道:\"放心啦大佬!我马强在船上混了十几年,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一千二的待遇和两千可不一样。\"
“怎么讲?”刘东疑惑的问道。
“兄弟,会游泳不?”,马强一脸萎缩的望着刘东。
“会一点”,刘东点了点头。
“那好,明天晚上半夜十二点,你游到星海号后面去,我会准时放下一根绳子拉你上来,记住,我只等你五分钟,过了那个时间我们的交易就算完成了”。
“艹,大半夜的确黑一片,海水又那么深,你确定我能准时的游过去?”
“兄弟,那就要靠你的运气了,你知道我也很难做,要是被人发现我载偷渡客上船,那么我这份饭碗被打碎不说还得蹲牢房”。
“那,说好的船员餐呢?”,刘东不死心的追问。
“兄弟,一看你就是大陆那边出来的,晤系早和你讲明白了,一千二的待遇和两千的当然不一样了,我是冒着风险的,只能保你上船,其余的一切就靠你自己了,要不,你再加点,我再想想办法?”
“不加”,刘东毫不犹豫的拒绝,他钱来的也不容易,虽说是抢的,一撒手出去也觉得肉痛。
“那也只能这样了”,瘦子遗憾的摆了摆手。
刘东沉吟了一下,在南太平洋和鲨鱼都打过招呼的人岂能怕这点小风小浪,只不过是故意这么说而已,于是点头同意。
“好,就这么定了”。
和瘦子马强分开后,刘东看了看表,下午四点,离上船的时间还有三十二小时,时间虽然充裕,但危险同样存在,他知道这个港口必然隐藏着无限危机。
此时的京都机场,一架巨大的波音飞机呼啸着降落,辗转了几个地方转机才回到国内的刘南匆匆下了飞机。
她是隐藏在使馆的公务车上护送出境,转道伊朗,又飞到泰国才转道回京的,当然,这也是使馆的人联系国内后确认了她的身份才这样做的。
刘南一下飞机就打了一辆出租车,风尘仆仆的脸上写满焦急。她将简单的行李往车后座一扔,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师傅,去总参大院,越快越好!\"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眼这个神色紧绷的年轻女子,刚想搭话,就听见她急促地补充道:\"双倍车费,所有红灯损失我负责,只要快。\"
“好嘞,美女,你瞧好吧”,说完司机一脚油门,出租车箭一般的蹿了出去。
\"师傅,再快点\"她第三次催促时,出租车已经闯了第二个黄灯。窗外景色模糊成一片,就像她此刻翻腾的思绪。刘东,现在究竟在哪里,怎么样了?
当出租车一个急刹停在大院门口时,刘南甩下车费就冲了出去。警卫认出了这位大院里的住户,刚要打招呼,却见她如一阵风般掠过岗亭,米色风衣下摆扫过警戒线。
正是晚饭过后,大院里的人出来溜弯的也多,刘南急匆匆的走着,不时的和认识的叔叔婶婶打招呼,没想到差点一头撞到刘铁山怀里。
“南丫头,一天冒冒失失的,怎么突然回国了?”,刘铁山站在那里,虽然退下来好几年,但腰板挺拔,不动如松,那种铁血军人的气势丝毫不减。
“爷爷,我有急事找李叔叔,一会和你说”,刘南脚步不停直接越过刘铁山朝院里走去。
“这丫头,有什么急事连和我这个老头子说句话的功夫也没有了?”刘铁山心里感到奇怪,背着手慢慢的跟在刘南后面。
“婶子,李叔叔在家么?”刘南拐过去正好迎上出来倒垃圾的惠云婶子。
“南南呢,你李叔叔不在家,都好几天没回来了,你找他有什么事么?”,惠云特别喜欢刘家的这俩丫头,知道刘北牺牲还难过了好几天。
“婶子,那我去单位找他”,刘南说完又一阵风似的离开。
“南丫头,到底怎么了,风风火火的”,刘铁山在半路拦住了刘南。
\"爷爷,刘东在科威特有危险,我们在伊拉克被人追杀了好几天”,刘南见四下无人便趴在刘铁山的耳边说了几句。
“刘东怎么去伊拉克了?你们怎么又搅在一起?”,刘铁山奇怪的问道,随即又想到海湾战争刚结束,刘东是军情口的人,出现在海弯地区并不奇怪。
“好了爷爷,我不和你说了,我急着找李叔叔”,刘南飞也似的离开,不过跑出去一会又跑了回来。
“怎么又回来了?”刘铁山慢条斯理的说道。
“爷爷,李叔叔的单位我进不去,你快想想办法”,刘南一脸焦急的摇着刘铁山的胳膊。
“走,回家,我给他打个电话”,刘铁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
李怀安正坐在局会议室里开会,座上的人都眉头紧锁地听着汇报。投影仪上的卫星图像显示着海湾地区的影像。
\"根据最新情报,\"情报处长王峰指着地图说,\"这几天美利坚军事情报局和鹰酱六处的大量特工调动频繁,甚至还有游骑兵的特种小队正在向沙特境内集结,目标极有可能是港口城市达曼——其目的还不明确\"
“李处长,032现在在什么地方?”坐在中间的局长忽然抬头问李怀安。
“局长,032一直没有和局里联络,目前还不知道他的方位”。
突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名军官快步走到局长身边,俯身低语:\"首长,刘铁山老将军急电,说是有关于刘东的紧急情况。\"
局长脸色一变,立即起身:\"会议暂停十分钟,李处长你去处理一下,我们在这等你的消息。\"
李怀安快步走到通讯处,抓起红色电话:\"刘老,我是怀安。\"
电话那头传来刘铁山沉稳的声音:\"怀安,南丫头刚从伊拉克回来,说刘东在科威特有危险。具体情况她坚持要当面跟你汇报。\"
“刘南知道刘东的消息”,李怀安的声音激动了起来。
“是的,她刚下的飞机”。
“刘老,你告诉南丫头我马上派车去接她,不,我亲自去接她”。
李怀安顾不上向局长汇报,急匆匆下楼,帕杰罗咆哮一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