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收到战报的片刻功夫,刚才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两人,已是精气神不在。
就好像...转瞬间几年岁月流逝,物是人非,再难见当年意气风发。
英雄迟暮,莫敢再提当年勇。
望着面容哀痛,苍老了不止一岁两岁的爱卿们,李二陛下心里同样是压抑得喘不过气。
不过,相较于关心则乱,思绪迟钝的房玄龄。
皇帝仍清晰记得,收到第一封绝笔时,有关席君买行程上的蹊跷。
可...真的该在这个时候,怀疑李斯文绝笔的目的么?
就算这其中,藏着李斯文尚不为人知的算计——
可两封绝笔中,此二子表现出的忠勇豪迈,视死如归,总是做不得假。
更别说那句‘人生无处不青山’,分明已是心存死志!
若在这个时候提出质疑,不仅是对前线将士奋勇作战的无端猜忌;
更是对房玄龄、李靖两位老臣的又一次打击。
可观二人哀痛神情,皇帝心中反倒愈发质疑。
他从不怀疑李斯文的为人秉性,对上有尊崇之心,对下有怜爱之意。
尤其是凉州一役中的表现足以证明——
李斯文这人,素来是习惯性的报喜不报忧,生怕家里人跟着一起担惊受怕。
所以直到西域事宜盖棺定论,这才送来第一封家书。
若以这个方向猜想,再联系第一封绝笔的蹊跷之处,皇帝心中愈发笃定,倾诉欲几乎爆表。
可是...一时间,李二陛下英武的五官挤到一起,纠结难定。
或许是行伍间出身,习惯了大开大合的爽快作风,李靖反倒对皇帝神情上的异色视而不见。
有什么话直说就好,藏着掖着干甚,延误军机拿你是问!
而房玄龄虽然难掩心中悲痛,但毕竟君臣二人相携无间,只是一眼便注意到皇帝的异常。
哑声道:“陛下可有什么心事?不妨直说,老臣还扛得住。”
皇帝释然一笑。
是了,从秦王府到太极殿,君臣相伴数十年,不是兄弟更胜兄弟,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先说好,爱卿听完,莫要埋怨朕本性多疑。
李斯文、苏定方此二人忠勇,天地可鉴,容不得怀疑。
只是以现有情报来看,朕猜测...李斯文这小子送来绝笔,是在故意挑火!”
瞬间,房玄龄、李靖面露惊愕,什么玩意?
这种风凉话,怎么会出现在你的嘴巴里?
他侄子\/爱徒连发血书两封,可是为了你李家疆土抛头颅,洒热血,这才兵困巴州,九死一生。
结果你跟他们说,这是李斯文在添油加醋,故意挑起事端?
要不是还念着臣子本分,他俩早就合起伙来,对你使用拳打脚踢了,真的!
见两位爱卿强忍怒火,死盯着自己等待下文的模样,李二陛下不由苦笑一声。
就知道他俩会是这个反应!
“爱卿先冷静,别动怒,朕就是预料到这幕,才会无比纠结,不知该如何开口。
却没想房卿劝朕直说无妨,可现在朕说了你又心里埋怨!”
言罢,又怕房玄龄心里编排、怨恨自己。
所以不等两人开口,李二陛下就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份信件。
这是被王德藏于苏定方绝笔之下,暗中递送过来的密函。
“你们先看看这个。”
房玄龄二人不疑有他,疑惑接过密函,打开一看,脸色顿时惊变。
密函是百骑高侃所书,其上记录的则是江南世家的最新动向。
吴郡朱氏、会稽谢氏等几家世家,正在暗中联络其他士族。
欲在南下援军抵达巴州前,联合僚人,彻底消灭李斯文所部,以绝后患。
另外,木料失窃一事已查明脉络,同样是这些人与嶲州叛党勾结。
而其中,最让皇帝感到蹊跷的便是——
明明是苏定方与李斯文一同被困巴州,可密函中却未提及分毫。
另外,信中只有蓝田公所部,而不是‘蓝田公及其所部’。
虽说在李君羡的带领下,本该发展成情报组织的百骑,逐渐朝精兵悍卒的方向发展。
但最基本的关于情报书写的准确与否,百骑训练中却从未敷衍了事。
而正经百骑出身,又受过严格训练的高侃,又怎么会在密函中有所隐瞒,含糊其辞!
再联系席君买一事,李斯文早已安然脱险的惊喜猜测,就陡然浮现而出。
并在李二陛下心中,久久盘旋而不散。
“这群乱臣贼子!竟敢如此嚣张!简直是岂有此理!”
李靖哪里知道这份密函中的小巧思,刚看到一半,当即是被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臣请命,亲自率军前往江南,定要将这些世家一网打尽!”
房玄龄也是方寸大乱,脸色铁青:
“陛下,江南世家已然谋反,绝不能姑息!若是此次放过他们,日后必成大患!”
李二陛下沉吟片刻,摇头道:
“药师,你身为一朝国公,掌管兵部事务,突然离京南下,兵部事宜又该如何处理?
再说,你年事已高,巴州路途遥远,朕岂能让你冒险?”
“陛下,兵部的事情可以暂时交给副手处理!”
江南只差明着说要造反了,又事关贤侄与爱徒,李靖哪里还呆得住,急切而道:
“臣恳求陛下许可,放臣前往巴州,哪怕年老不能亲自上阵杀敌,为定方和彪子出出主意也好啊!”
看着李靖坚定的眼神,皇帝心中竟有些动容。
但...你俩的关注点是不是有些不对?
明明是让你们着重去看密函中的蹊跷之处,怎么反而更变本加厉了?
“药师,朕知道你是担心定方和彪子,但你必须留在长安。”
李二陛下再次摇头,语气诚恳:
“对于这些包藏祸心的狗贼,朕又何尝不想将其一网打尽!
可关键在于,彪子与定方仍兵困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