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兄不妨设想一二。
若咱贸然出兵,还打着征讨江南世家的名号,他们必定会狗急跳墙,配合僚人,拉彪子和定方下水垫背。”
说着,李二陛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而且,朕还有其他计划。”
房玄龄和李靖对视一眼,惊疑看向皇帝。
“江南世家盘踞江南数百年,势力根深蒂固,若强行铲除,必定会引发江南大乱,”
李二陛下一一扫过全新案几上的大小情报,缓缓而道:
“朕打算借此次彪子和定方被困之事,彻底摸清江南世家的底细,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实力。
同时,也让天下人看看,江南世家是如何置朝廷勋关于不顾的。
届时再出兵征讨,便能名正言顺,百姓也会支持咱们。”
房玄龄闻言,心中一惊:“陛下,您的意思是...准备牺牲掉彪子和定方?”
“绝不是牺牲!”
李二陛下连忙解释,甚至着急慌忙间,竟忘了李斯文已脱险的猜测,尽可能的安抚两人:
“朕已命尉迟恭强行军,不计损耗,务必以最快速度赶至巴州。
而且,之前朕也曾密令席君买,让他回返之后,暗中联络梁州百姓,组建民军,协助李斯文防守。
只要坚持到援军抵达,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李靖沉默片刻,重重摇头:“陛下,此计虽妙,但风险太大。
彪子和定方的处境本就艰难,若是再等几日,恐怕...恐怕他们撑不住啊!”
李二陛下何尝不知道其中的风险?
但他也是无奈之举。
江南世家的势力太大,若是不趁此机会将其彻底铲除,日后东征高丽,必定会成为大唐的隐患,他的绊脚石。
而且...比起轻飘飘的两封血书。
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不过是李斯文那混小子的鬼主意。
看着眼前两位老臣,李二陛下竖起三根手指,语气诚恳而道:
“玄龄、药师兄,朕知道你们心忧彪子与定方的安危。
但朕向你们保证,朕绝不会让他们出事!
三日,只需三日!
三日之内,尉迟恭必定抵达巴州,还有席君买联络的民兵,只要彪子能再坚持三日,定能得救!”
房玄龄和李靖相互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看这样子,皇帝的心意已决,无法劝说。
而且...若贤婿与爱徒壮烈殉国,那眼下这桩计划,便是报仇雪恨的最好铺垫。
只是,他们心中对李斯文两人生还的希冀,却丝毫没有减少,但也只能是做最坏打算。
“陛下!”
相较从军行伍多年,见惯了生死离别的李靖。
身为秦王府时期的幕僚,自改元后更是久居长安的房玄龄,难免还是有些不忍。
“臣恳请前往利州,协助吴国公调度兵马。
相较外人,还是臣更为熟悉彪子的行事风格,或许...能与他更快的取得联系。”
李二陛下看着两人,实在头疼不已。
刚劝好了李靖,打消他领兵南下的冲动,结果房玄龄你又开始作妖,你走了还有谁能陪自己处理政事!
“不可!”
见房玄龄起身欲拜,执意去利州,李二陛下连忙上前一步,拽住他胳膊,强行将其按回胡凳。
“玄龄,你莫要冲动哇!”
李二陛下的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急切,几分无奈:
“不是朕说你,爱卿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多年来又是养尊处优,远离沙场凶险,怕是早将当年警觉玩得一干二净。
此去巴州路途遥远,且沿途多有僚人出没,你若有个好歹...
朕已经失去了朕之杜断,不想再辞别朕之房谋!”
房玄龄还想争辩,却被李二陛下抬手打断。
“爱卿,你先听朕说!”
皇帝按着房玄龄肩膀,强行将其镇压,目光深邃缓缓而道:
“朕知道你担心彪子安危,可你是不是忘了,这两封绝笔信,或许并不简单?!”
房玄龄一愣,关心则乱,早将当日蹊跷抛之脑后。
李靖也停下了踱步,转头看向皇帝,满眼疑惑的等待下文。
“朕不妨与你二人打个比方。
倘若是朕身陷巴州,被数万僚人围困,生死垂危,下一刻就要被敌军冲破阵列,朕会怎么做?”
不等两人回答,李二陛下自顾自的继续解释:
“朕会第一时间派遣斥候突围,前往最近郡府请求援军。
同时留下一封血书,向朝廷表明忠贞与决绝,也让朝廷知晓朕的处境,做好准备。
这是人之常情,更是身为将领应有的决断。”
“可若是朕在送出第一封血书后,鏖战数日,竟侥幸杀退了敌军,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时机...
那么,朕还会再写第二封血书吗?”
李二陛下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房玄龄和李靖:
“玄龄,你执掌朝政数十年,心思缜密,你说说,这合理吗?”
已知是必死之局,这才紧急送出第一封血书。
可随之后鏖战,竟侥幸杀退敌军,得来一丝喘息时机,又紧忙送出第二份血书?
房玄龄闻言,陷入了沉思——执政帝国数年的智慧告诉他,不对劲!
手指轻轻敲击负手,脑海中心思急转。
已知是必死之局,送出第一封血书,情理之中;
可苦战后发现仍有生机,非但没有传递平安消息,反而又送出第二封绝笔 ——
这岂不是在说,若第二封送出后仍有侥幸,还会有第三封、第四封?
一次身陷绝境,是命途多舛;两次绝境逢生,也可归为巧合;
可若次次都以“绝笔”示警,却总能化险为夷,这就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只能说明,李斯文这混球小子,压根就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甚至是活得游刃有余,而不是他们想象中的连滚带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