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隗点了点头,
说道,
“恐怕是这样的,
刚开始,
我还高兴了一阵子,
终于可以给耀祖出一口恶气了,
可是,
越想越心惊,
好像我的一切行动,
都是在对方的计划之内。”
郑阿春眉头一皱,
说道,
“这就是你要把他们四个烧焦的原因?
蓝田侯和万默先不讲,
王袖、刘佣,
那可是咱们的人。
你也下得去手?”
刘隗叹了口气,
说道,
“可惜啊,
被恰巧来送礼的许柳撞见了,
把他们四人给救了,
万幸的是,
我趁着火没灭,
把那些从太学搜出来的罪证,
也一并烧了。”
郑阿春点了点头,
拍了拍胸口,
说道,
“我只怕你脑子一热,
把那些东西都呈送到陛下那里,
那样一来,
我们可就真没有活路了。”
刘隗叹了口气,
说道,
“好险,
说起来,
还得找个机会,
去感谢一下王家的小公子。”
郑阿春问道,
“小公子?
哪个小公子?”
刘隗说道,
“大公子的传声筒,
雷‘尚书’的儿子——
王恬,王敬豫,
这名字让她给起的,
敬豫,尊敬长豫呗?”
郑阿春问道,
“那小子啊,
怎么恰好遇上了他?”
刘隗解释道,
“也不算恰好吧?
臣想着总不能只是他们算计臣,
臣也阴他们一次,
从朱雀桥回来,
臣就兜了圈子,
去了一趟长干寺。”
郑阿春不由得紧张,
问道,
“你去长干寺干什么?
那里只有一些僧人,
难道你是去还愿?”
刘隗摆了摆手,
说道,
“娘娘有所不知,
这长干寺的大僧道深,
正是大将军王敦的胞弟,
臣想着擒住了他,
就算到时候太子那边有什么阴谋,
臣也有个应对。”
郑阿春急切的问道,
“那可伤到道深大师?”
刘隗一愣,
问道,
“啊?娘娘你说什么?”
郑阿春稳了稳心神,
说道,
“听你这话,
应该是还没伤到道深大师,
就被王家那个小敬豫给拦了下来吧?”
刘隗点了点头,
说道,
“娘娘料事如神,
确实如此,
臣派人搜遍了全寺,
也不见道深大师的踪影,
倒是发现了偏房里睡熟了的小公子。”
郑阿春喃喃自语——她来的时候,
怎么没说?
刘隗看着郑阿春的表情,
又问道,
“娘娘,你说谁没说?”
郑阿春摆了摆手,
说道,
“没什么,
家里的一个探子,
我在宫中,
也不能收不到消息,
你说后来怎么样了?
抓住小敬豫也能接受啊?
你怎么又把他放了。”
刘隗叹了口气,
说道,
“娘娘真是慧眼如炬,
臣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可这小家伙的一番话,
让我如梦方醒。”
郑阿春一皱眉,
说道,
“他说了什么?”
刘隗感觉到对方的不悦,
不再拖延,
说道,
“他劝我把他抓了,
这样他就不用听道深大师念经了。”
郑阿春莞尔一笑,
毕竟是个孩子么,
哪家孩子也不想抄经文抄到晚,
说道,
“这小家伙倒是有趣。
哪你没成全小家伙?”
刘隗叹了一口气,
说道,
“臣当时也这么想,
可又转念一想,
这会不会是大公子故意设下的圈套?
我要是咬了这个钩子,
他们王家可就有理由下场清扫对头了。”
郑阿春一听,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确实,
牺牲一个庶子,
把她这一派连根拔起,
也不是不能接受。
说道,
“大连兄倒是考虑的周全,
就这样就把那小家伙放走了?”
刘隗摆了摆手,
说道,
“王敬豫见我没有行动,
就说道——你要是不绑了我,
那我可就把你的秘密都说出去了?
臣也没的怕,
说道——那些秘密都已经不是秘密了。
却没想到,
这小家伙又说道——
我说的是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说,
你在太学起货了一箱子罪证,
这我要是告诉太子,
你说,
你还活得了嘛?
说到这里,
臣才发现,
那些所谓的罪证,
根本就是鱼饵,
就是让臣去上钩的。”
郑阿春点了点头,
说道,
“到底还是个孩子,
不小心把自家的秘密泄露了出来,
也辛亏你机敏,
不然的话,
可就给了太子动手的借口。
现在陛下操练的丹杨兵被王敦劫了去,
陛下身边守卫宫城的,
都没多少是靠得住的了,
这才提拔了袁冲。”
刘隗接着说道,
“没想到啊,
敬豫这小子赖着不走了,
非要和我回府衙监牢去,
我只好和他讲府衙被我烧了,
这些新的旧的罪证都会消失,
明天天一亮,
大家都是奉公尽忠的贤臣孝子。
这敬豫才留了一句话,
放过了臣。”
郑阿春随即问道,
“什么话?”
刘隗说道,
“没头没尾的,
就六个字——”
郑阿春想起了义女宋袆临别前,
送给她的一句话,
也恰好是六个字,
说道,
“总不会是——郑伯克段于鄢?”
刘隗眼睛瞪得溜圆,
说道,
“娘娘真是神机妙算,
臣万分佩服,
只是臣怎么也没想出来,
这是个什么意思?”
郑阿春看了眼刘隗,
说道,
“本来我也没想明白,
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有人想看着我们火并?
这郑伯嘛,
多半就是说我,
至于这个段?……”
刘隗接道,
“臣字大连,
分了段,才要连起来,
这个段,
只怕就是说臣?”
郑阿春点了点头 ,
问道,
“鄢哪?”
刘隗回头看了看府衙,
说道,
“莫非就是说这府衙?
可即便如此,
娘娘又怎么会像郑伯对付段叔一样,
对付臣哪?”
郑阿春一犹豫,
旋即叹了口气,
说道,
“哪倒也未必,
但愿还来得及。”
刘隗一愣,
问道,
“什么来得及?”
郑阿春说道,
“我这不是在气头上嘛,
你连招呼也没和我打,
就要烧死我的两个妹夫,
这是要把我架空了,
你好来发号施令,
那……”
刘隗听出了言下之意,
急切的问道,
“难道你派了人去臣的府上?
娘娘,臣忠心耿耿,
怎么换来了这么……”
郑阿春打断了对方的哭泣,
说道,
“这也不能全怪我啊?
你都多少次自作主张了?
上次我不让去乌程,
说王逸少不好对付,
你硬是不听,
生生把陛下节衣缩食挤出来的那点丹杨兵,拱手送人,导致……”
刘隗也打断郑阿春的话,
伸手说道,
“令牌、令牌。”
郑阿春往后退了两步,轻咳了两声,
树上跳下三道黑影,
把郑阿春围在当中。
郑阿春这才解下令牌,
丢到了地上,
说道,
“你得快一点了,
其实哪,
无牵无挂未尝不是件好事情,
我还有几个吴家姐妹没出嫁,
咱们也未尝不可亲上加亲。”
刘隗一抱拳,
说道,
“多谢娘娘厚爱了,
臣就先少陪了,
这府衙的事情,
还靠娘娘帮忙料理了。”
刘隗不敢停留,
快马加鞭回到了家中,
刚到门口就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再低头一看,
王应、王恬两兄弟坐在门口,
正下着围棋,
王恬虽说才五六岁,
但已经杀得王应满头大汗,
王应抬头一看刘隗站在面前,
顺势一把掀翻棋盘,
说道,
“阿螭,先做正事,
棋以后再下。”
王恬笑了笑,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说道,
“没事,
安期兄应该知道,
我这个脑子,
干什么都笨,
但就是这个棋,
过目不忘,
回去接着下。
刘大人,
怎么才来啊?
要不是我家安期兄发了善心,
你可就要成了孤家寡人了。”
刘隗长出一口气,
问道,
“那来问话的差人哪?”
王应闪开身形,
手往院子里一指,
说道,
“整整齐齐十八个人,
额~不太严谨,
应该是缺点什么的十八个人。”
刘隗眉头一皱,
问道,
“人都死了?
你还在意缺点……
你是说,
这十八个人都是宦官?”
王应摆了摆手,
说道,
“哎,刘大人,
不能这么说,
就不许人家个人有爱好,
喜欢自阉吗?
何况?
刘大人可是陛下的亲信,
陛下怎么会派阉人来灭刘大人的族?”
刘隗不信,
上前一一查看,
果然如王应所说,
个个是阉人,
难道这个克段于鄢的鄢,
是阉人的阉?
说道,
“这恐怕是闯了大祸了,
你们俩恐怕得去武昌避一避了。”
王应笑了笑,
说道,
“大人这话怎么说的?
难道说,
我们两兄弟,
在刘大人家门口前,
下了盘棋,
也是罪过了?”
刘隗一愣,
问道,
“他刚才不是说,你发了善心,
难道不是说你动手杀了这些人?”
王应摆了摆手,
说道,
“哎,刘大人,
话不能这么说,
谁看见我动手了?
阿螭,你看见了嘛?”
王恬摇了摇头,
说道,
“没有,我刚回去背棋盘了,
回来的时候,
院子里就这样了,
刘大人,
我说得发善心,
是安期兄把你的家人,
藏到你府邸旁边酒肆下的地窖里了。
没说杀人啊?”
刘隗眉头一皱,
问道,
“这个酒肆,
什么时候有个地窖了?
我怎么不知道?”
王应说道,
“嗐,刘大人十天有九天半都在府衙,
哪里知道这家中的事情,
这地窖有了好几年了,
还记得之前江左八达找地方闭门饮酒嘛,
这就是他们常来的一个地方,
可能是想碰上刘大人,
好举荐举荐他们。”
刘隗一听家人无恙,
也就放心下来,
问道,
“那这些死阉人要怎么解释?”
王应双手一摊,
说道,
“这不是巧了嘛,
襄城公主思念我这个养子,
都想得茶饭不思了,
我今夜就准备登夜船去武昌了,
阿螭就是来给我送行的,
没想到,
这半路上,
还帮了刘大人个忙。”
刘隗一愣,
好家伙,
后台硬是理直气壮啊?
直接去武昌大将军府,
谁有胆子去大将军府,
问大将军的养子?
刘隗扭头,
看向王恬,
说道,
“他一走了之了,
你哪?”
王恬指了指自己,
说道,
“我啊?
我没那个本事,
长豫兄嫌弃我笨,
把我丢给道畿兄看管了,
太学那个地方,
刘大人都想进就进,
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你说哪?
刘大人。”
刘隗脑袋都疼,
王家这些公子都是什么怪胎,
小小年纪给自己拿捏的死死的,
说道,
“我今夜一次也没见过小公子,
对吗?”
王恬点了点头,
说道,
“刘大人这话说的,
好像很勉强哪?
那这个蓝田侯,
这鼻青脸肿的,
莫非也是我们兄弟揍的嘛?”
说话之间,
王恬翻开一堆柴火,
王述正被绑在那里,嘴里还塞了条内裤,
刘隗又是一愣,
马上想明白了,
这是要让自己来背锅,
当下把胸脯一拍,
说道,
“这蓝田侯,
几番坏我好事,
我打得就是他,
刚才我还打得不过瘾,
我还有再补上两脚。”
说罢,
王述又无缘无故多挨了两脚,
连嘴里的内裤也疼了下来,
说道,
“不是,
安息、敬豫,
你们敲闷棍算什么本事?
再说了,
和逸少斗,
每次吃亏的不都是我嘛?
你们哪来的气?”
王应捡起内裤又给王述盖脸上,
说道,
“我打你,理由很正当啊?
我字安期,
你为什么喊我安息?
是想我死吗?
我不打你打谁?
这条老太监的内裤,
那真是……”
王述一个喷嚏打飞内裤,
说道,
“安息兄啊,
小弟有苦衷啊,
先父也是这个名讳,
小弟作为儿子,
怎么能不有所避讳哪?”
王应上前扶起王述,
给他解开绳索,
说道,
“哎呀呀,
原来是这样啊,
阿螭,
你看误会了吧,
人家父亲是我~
额~我是说和我名字一样,
叫我安息,
是把我当父亲~避讳。”
王述撇了撇嘴,
说道,
“阿螭,我好像没得罪过你吧?
你怎么还多踹了两脚?”
王恬挠了挠脑瓜顶,
说道,
“哎呀,怀祖兄,
你看这事情弄的,
我看见你和安期兄扭打在一起,
急着给你们劝开,
一不小心,
就踢你身上了,
你要是很介意了,
我再踹安期兄两脚,
给你出出气。”
王述扭头又看刘隗,
问道,
“刘大人,
哪你哪?
我好心好意来给你家里人示警,
你不思报答也就算了,
怎么也要踹我两脚?”
刘隗又是一愣,
指着王应,
说道,
“不是他把我家里人送到酒窖的嘛?
怎么又是你来示警了?”
王述瞪了王应一眼,
说道,
“安息兄,你连这都要抢?”
王应笑了笑,
说道,
“不抢,不抢,
爸爸不和儿子抢,
这个功劳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