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虎关失陷,凤森急怒攻心,呕血昏迷,性命垂危。
副将班震率领残存的数百骑兵,簇拥着昏迷的凤森,在凛冽寒风中仓皇奔逃,最终只能将最后一线希望投向同属西境防线的谷涵关。
谷涵关城头,戒备森严,弓弩如林。
陈炳因长期恐惧和猜忌而显得阴鸷的脸出现在垛口后。
城上守将禀报城外有凤森的守将,要将军施以援手。
站上城楼看到关下抬着毫无血色、气若游丝的凤森时,瞳孔猛地一缩,心中瞬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兔死狐悲的本能怜悯,旋即被滔天的疑惧淹没。
重伤垂危?
陈炳心中警铃大作,凤森何等枭雄,岂会轻易至此?
定是诈伤!
戚福破拒虎关易如反掌,焉知这不是他二人合谋,演一出苦肉计骗我开关?!
前番拒虎关前他对我那般羞辱斥骂,今日就落魄来投?
世间哪有这般巧事?
定是报复!想引戚福来攻我!戚福破关的雷霆手段势如破竹,让陈炳不寒而栗。
就算…就算凤森真伤了…陈炳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他已成丧家之犬,收留他非但无益,反会招来戚福这头恶狼!
谷涵关这点家底,经不起折腾!为了满城军民…我…我别无选择!
“班将军!”
陈炳的声音从城头飘下,带着刻意装出的沉痛与无奈,“凤帅竟…伤重至此?陈某…心如刀绞!同守西境,情同手足!只是…”
话锋陡转,语气充满“忧虑”,“如今时局险恶,奸贼环伺!戚福狡诈,无所不用其极!陈某肩负一关安危,数万军民性命,实在…实在不敢轻信啊!万一…万一这是戚贼设下的圈套,引我开关,谷涵关危矣!”
将自私的猜忌包裹在冠冕堂皇的“大义”之下。
班震听着这番虚伪至极的推脱之词,只觉邪火直冲天灵盖!
双目赤红,手按刀柄,指节捏得发白,怒吼道:“陈炳!你…你竟敢如此污蔑凤将军?!凤将军一生忠义,天地可鉴!他是真真切切被戚福那狗贼所害!你见死不救,同袍之情何在?!西境大义何在?!”
若非城墙阻隔,他已拔刀相向。
“班副将息怒!”
陈炳见班震激动更甚,心中那点微弱的愧疚彻底被“证实阴谋”的快意取代,假意叹息道,“陈某亦是情非得已!若要取信于我…除非…”
眼中闪过一丝阴毒的精光,“除非班副将与麾下弟兄,将兵刃尽数缴于关下!以示绝无二心!如此,陈某才能放心开门,迎凤将军入关救治!”
缴械?!
班震如遭雷击!
这无异于将生死完全交予陈炳之手!
环视身边仅存的数百兄弟,人人带伤,疲惫不堪,眼中却燃烧着对凤森的忠诚与对生路的渴望。
再看看担架上气若游丝的凤森…班震心如刀绞。
“将军!缴吧!”一名亲兵嘶哑道,“凤将军等不得了!我等性命,不及凤将军万一!”
“是啊将军!为了凤将军!”
众人纷纷低吼,眼神决绝。
凤森是他们唯一的旗帜,旗帜若倒,他们便真成了无处可依的孤魂野鬼。
班震虎目含泪,深知此举风险,但凤森的性命…猛地一咬牙,声音悲怆而坚定:“…好!陈将军!望你言而有信!弟兄们…弃刃!”
数百柄染血的战刀、长枪被沉重地丢弃在冰冷的关门前,堆成一座小山。
班震等人站到一旁,以示无械,默默地、屈辱地站在风雪中,等待着那扇生门的开启。
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终于缓缓打开一道仅容数人并行的缝隙。
谷涵关守军刀枪出鞘,警惕地盯着他们。
班震亲自抬起凤森,带着几名亲兵,率先踏入城门甬道。
昏暗的光线下,甬道两侧站满了手持利刃、神色紧张的守军,气氛压抑得随时能让人神经紧张。
等抬着凤森的几人完全进入城门,后队骑兵正欲跟进的那一刻——
站在门楼阴影处的陈炳,脸上最后一丝伪善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猜忌和狰狞的杀意!
猛地一挥手臂,厉声尖啸:“动手!斩尽杀绝!一个不留!他们是诈降!要夺关!!”
屠杀!忠义的悲歌!
“杀——!”
两侧守军此刻换上另一副面孔,压抑的恐惧瞬间化为疯狂的杀戮欲望!
无数刀枪从黑暗中猛地刺出、劈下!目标直指手无寸铁的班震等人!
“陈炳!你畜生——!”
班震目眦欲裂,发出凄厉的怒吼!本能地扑在凤森的身上,用身体护住凤森!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瞬间盖过了怒吼!
班震身边的几名亲兵首当其冲,瞬间被捅成了血葫芦!甚至来不及反应,鲜血便喷溅在冰冷的城墙和班震的脸上!
“将军快走——!”
被长矛贯穿胸膛的亲兵,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抱住一名冲上来的守军,对着班震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身体成了临时的肉盾!
“带凤将军走啊——!”
另一旁被砍断手臂的骑兵,用残躯疯狂撞向正在试图关闭城门的守军,残躯顶住那沉重的门扇!
狭窄的甬道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手无寸铁的骑兵们在绝望中爆发出最后的勇悍,用身体、用牙齿、用一切能用的东西去阻挡、去撕咬!
只为给班震和凤森争取一线生机!
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班震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看着朝夕相处的兄弟为了护卫凤森和自己,被乱刀砍杀,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心如刀绞,泪血齐流!
兄弟们用命换来的机会,绝不能浪费!
“啊——!!!”
班震发出一声咆哮,猛地抱起凤森,在几名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亲兵拼死掩护下,朝着尚未完全关闭、被残躯和混乱顶住的门缝,亡命般冲去!
冰冷的刀锋擦着头皮和后背掠过,留下道道血痕。
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道越来越窄的缝隙!
亲兵用身体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枪,长矛透体而出,那亲兵死死抓住矛杆,对班震吼出最后两个字:“快…走…!”
班震抱着凤森,从最后那道缝隙中滚了出去!
身后,沉重的城门轰然关闭,隔绝了里面绝望的惨叫和守军疯狂的喊杀声。
风雪扑面而来,刺骨的寒冷却远不及心中的冰冷与剧痛。
班震跪倒在雪地里,怀中是昏迷的凤森,身后是紧闭的、沾满兄弟热血的谷涵关城门。
关内,忠诚的部下正被无情屠戮;关外,茫茫雪原,何处是生路?绝望,将他彻底淹没。
城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与惨嚎。
甬道内的屠杀仍在继续,已接近尾声。
陈炳站在门楼内,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并非因为寒冷,而是因为过度紧张和后怕。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尸体,听着伤者的呻吟,胃里一阵翻腾。
“大人…贼兵大部已被伏诛!”
陈炳转身,脸上的阴郁让来禀报的兵士头低的更甚。
“凤森跟班震死了没有?”
“他们...他们...似是已逃出......”
陈炳没等禀报的人讲完,一把推开朝着甬道里走去,从躺倒的脸上齐齐看了一遍,黑着脸大吼。
“集合,骑兵速速追击,若是放跑他们二人,就等着一起死在这吧!”
陈炳听着眼前的呻吟,看服色也知不是自己的兵士,抬脚重重踩在脖口,一口浓血喷出,再也不看一眼地上,朝着里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