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震背着昏迷不醒的凤森,在凛冽的寒风和嶙峋的山石间亡命奔逃。
谷涵关城门内血腥屠杀的景象,死死纠缠着他。
身后隐约传来的追兵马蹄声,更如催命的鼓点,逼得他咬碎钢牙,一头扎进了通往据雄关方向的险峻山道。
背着沉重的凤森,脚步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清晰,班震心知再走大路必死无疑。
猛地瞥见侧方一道陡峭的崖壁,一条被积雪覆盖的羊肠小径蜿蜒向上,直通云雾缭绕的峰顶。
“赌了!”
班震低吼一声,背着凤森,手脚并用地开始向上攀爬。
冰冷的岩石磨破了手掌,尖锐的碎石嵌入靴底,每向上一步都异常艰难。
凤森在他背上气息微弱,唇色惨白如纸,班震的心被攥紧。
攀至半山一处勉强可容身的凹陷岩壁后,班震屏住呼吸,将凤森小心放下,自己紧贴冰冷的岩石,向下窥探。
只见一队约百余人的谷涵关骑兵,打着火把,沿着山道呼啸而过。
火光映照着他们狰狞的面孔,正是陈炳派出的追兵!
“哼!”
班震心中恨意滔天,“陈炳狗贼!果然不肯放过我们!”
死死盯着那队骑兵,直到他们追出视线,消失在去往据雄关方向的弯道尽头。
“前边是死路悬崖,他们发现不通,自然会回头……”班震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缓。
疲惫地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看着凤森那毫无生气的脸,巨大的忧虑再次将他淹没。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救治凤将军!
不敢久歇,强撑着背起凤森,沿着几乎垂直的小径继续向上攀爬。
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浸透了衣衫。
眼看距离峰顶只有数丈之遥,班震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只要翻过这座山,或许就能找到生路……就在他伸手攀住最后一块凸起的岩石,准备一鼓作气登顶时——
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温和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班将军,如此艰难险阻,背着凤将军要去往何处啊?”
班震浑身剧震,猛地抬头!
只见峰顶边缘,火把通明,映照着黑压压一片沉默的身影!
为首一人,兽袍翻飞,身姿挺拔如松,正是戚福!
身旁,八目抱着双臂,像只雪原上的头狼,眼神冰冷地俯视着挂在崖壁上的班震。
班震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陈炳的追兵为何被轻易“甩掉”——原来真正的猎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戚福根本没给他去据雄关的机会!
“是你!戚福——!”
班震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怒吼!
下意识地想去拔刀,双手正死死托着背上的凤森,如何能及?
就在惊怒交加,试图寻找反击或脱身之机的刹那——
嗖!嗖!
两道冰冷的黑影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山顶激射而下!是挠钩!
噗!噗!
精铁打造的倒钩狠狠嵌入班震后背的皮甲和皮肉之中,剧痛传来!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从钩索上传来!
“呃啊!”班震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连同背上的凤森,竟被硬生生从崖壁上拖拽了上去!
重重摔在峰顶冰冷的岩石上,刚想挣扎起身,数名如狼似虎的雪狼骑士兵已扑了上来,死死将他摁倒在地,手脚瞬间被大手锁住!
奋力挣扎,却徒劳无功。
戚福缓步走到被死死压制的班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掌控全局的从容。
“班将军,何必如此激动?”
戚福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意味,“莫要慌张,并非为取你性命。”
班震额头青筋暴起,双眼赤红地瞪着戚福,嘴里只能发出愤怒的嗬嗬声。
戚福的目光越过班震,落在他身旁同样被士兵控制住、依旧昏迷的凤森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凤将军伤重至此,急需救治。你拼死护主,忠义可嘉。然此刻,你若拼死顽抗,除了枉送性命,让凤将军也错失最后生机,又能如何?”
微微俯身,凝视着班震的眼睛,目光能穿透人心:“班将军,你是聪明人。放下无谓的抵抗,至少……凤将军还有活命的可能。难道你要为了毫无意义的骨气,眼睁睁看着你的凤将军……就此陨落在这荒山绝顶吗?”
“活命的……可能?”
班震挣扎的力道瞬间僵住。
戚福的话,狠狠刺中了内心深处最脆弱、最恐惧的地方。
他拼死护着凤森逃出谷涵关的血腥陷阱,难道就是为了让凤森死在这荒山野岭?
艰难地扭过头,看着凤森惨白如纸的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再对比戚福身边,早有准备,甚至隐约看到有医官模样的人站在外围……
落入戚福手中,是绝境,但……似乎真的比落入陈炳那绝情绝义的狗贼手中,多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至少,戚福看起来还想让凤森活着?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后的认命感,淹没了班震。
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垮下来,停止了徒劳的挣扎,任由士兵将他捆缚结实。
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热泪从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岩石上。
为了凤森活下去……哪怕是与虎谋皮,哪怕前路是更深的陷阱,他也只能……认了。
戚福看着班震放弃抵抗,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他挥了挥手:“来人,小心抬上凤将军,好生看护班将军。回拒虎关!”
猎物,终于尽入彀中。
凤森这面旗帜,即使倒下,也要倒在他戚福的手中,发挥最后的价值。
班震单独安置在离戚福不远的地方,眼下有凤森在手中,想来他也不敢胡来,不过该有人守在外边那也是必然。
招呼人给他送了些栗米粥,顺带半只松鸡,送饭的守卫看着半只松鸡虽然心动,不过倒也没有诱人到据为己有。
“少爷,他只是气血攻心,血瘀所致,休养几日就会好转。”
戚福点头,嘱咐医者这几日上心,待人好了之后,自可离去。
示意人将半袋栗米奉上,还有两只雪兔,一并放在他的面前。
“这些自可拿回家中,只管安心,无论凤将军能否好,都与你无责,家人好生照顾,怕是家里已缺吃少粮了吧?”
医者一怔,随即显得有些尴尬,虽说他能医治,可这年月都快饿死的人,谁还有余钱治病。
守卫禀报饭食已备好,戚福带着医者前往,惶恐之意不敢入内,拉了一把坐下,一起吃上一口。
饭食没有肉糜,仅是简单菜羹,搭配素菜几两,医者虽说端着碗,内心却是感慨几分,不知该怎得形容戚福。
“来呀!”
门外守卫走了进来,看向戚福。
“少爷。”
“明日开始,饭食安排些肉食给医者,不可怠慢对方,带回一起食用亦可。”
“是,少爷。”
“你等吃过饭食没有?”
守卫笑着禀报,他们早已食用,早了半个时辰。
戚福点头,守卫退了出去。医者一脸愁容,这倒让戚福以为饭食有什么不妥。
医者摇头,却是感叹这些饭食已是美味,怎敢贪心食肉。
“虽是第一次遇少爷,却能看出少爷与他人不同,与兵者不同,与将者不同,更与那些上位之人不同。”
戚福有了好奇,停下手中碗筷,倒是想听听有何不同。
“少爷非普通身份,却能舍得小取,愿与弱者同坐同吃,气度已是高诚,能在他人微弱,施以援手,纵然看着是有所图,却不像图害低贱......”
戚福听的摇头苦笑,他何曾不是底层而来,若仅是遵从上位者高贵,又怎会有人拥护他的存在,又怎会从虞国微弱到如今応国身后还有人为他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