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落幕,掌声持续了大约十分钟。
而后主持人又一次上了台,也没多说话,只介绍了主创团队访谈会的具体场馆和开始时间,这放映厅还得继续播放下一部参赛影片的首映。
于是不少人纷纷退席跟着走了——虽然少了传统农村片带来的猎奇感,但东方视角西方背景、加上说不清是什么地方的具体故事,这种体验对欧洲的电影迷和媒体来说很是新鲜的东西。
也有人觉得不舒服,尤其是老牌媒体人:以往只有西方人用西方视角拍一个他们眼中的东方故事,比如《末代皇帝》什么的;眼下这个中国人居然敢这么玩,岂不是倒行逆施,搅乱纲常?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拍一点你们最擅长的乡土题材吗!
但不管基于哪种态度,他们都很想和人好好交流一番。
这让下拨的棒子团队直跳脚——投诉,必须投诉,他们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开发布会!
……
“陈燔导演,我听闻您在尼斯淋雨的时候,您的妻子正在中国拍摄一部电影,又正好住在豪华别墅中,正好能和电影中的情节对应,这是一种……巧合吗?”
“您的意思是,我是在炒作?拜托,如果我能控制天气,我现在应该在治理全球荒漠化、缓解粮食危机、解决气候问题,未来一百年年内的诺贝尔和平奖都应该颁发给我!”陈燔语调夸张,
“下一位!”
“您大量吐槽了某国的现状,不用担心被扣上意识输出的标签吗?”
“您这是典型的双重标准,如同允许秃鹫享用腐肉,却禁止燕子衔泥筑巢。当某些国家将战犯的被洗白成命运玩弄的可怜人,将侵略包装成反战时,他们手中的不是史书而是美工刀。而我的电影只是讲述贫困与富裕对立的故事,这是阳光照耀之处都会存在的阴影——又算何种‘意识形态’?
至于我的电影为什么发生在美国,这是为了方便西方观众理解故事的背景,仅此而已,不用无端联想.......下一位”
“有韩国电影人表示,您的这部作品,剽窃了他们的创意……”
“假新闻,下一个!”
陈燔的状态有些小亢奋。
身边的颜炳燕皱眉,压着嗓子:“陈燔面对国内媒体,好像不这样……”
“其实这才是他,在国内他只收着。”佳辉哥显然更了解他,毕竟有金像的先例在。这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只不是不知,如果他又拿下金棕榈,又会引发多大的波澜。
……
凯特·布兰切特是本届评委会主席,已经快五十岁的她依然保持着令人惊叹的优雅,但在又一次看完《寄生虫》的部分片段之后却有些失去矜持:“此前,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燃烧》和《小偷之家》,现在让我们聊一聊《寄生虫》吧!”
她看向身边,一个在她看来同样颇具魅力的东方男人:“chang,在我们像泼妇那样吵架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这位叫Fan的导演,真的是个纯正中国人?他对纽约底层与豪宅的镜像解剖,让在US生活了二十年我感到羞愧和震撼。”
张震点点头,向来话少他努力的组织着语言:“我十分确定——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国内,每年一部电影,都有公开的报告可查询……少有的出国次数,不是参加奖项就是为了推广电影……”
“我听说过,《斗牛》对吗,他的电影处女作,捷克水晶球……那时候他多大?”
“22,或者23?”
“真是个天才。”老阿姨很感慨。
一般来说,评委都会向着自家人多一些,除了某不愿透露姓名的杜琪峰以外。
张震不是以外,他可是吃过人家饭的:“不不不,女士,天才不足以形容他,我们一般会用另一个词。”
他想说‘妖孽,’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英语单词,犹豫了之后才说道:“他是个魔鬼,非贬义的。”
“绝妙的比喻!……接下来让我们说说电影本身吧!”
“很棒的讽刺电影,穷人和有钱人同处一个空间,这是个绝妙的切入点……”擅长现实主义题材的罗马尼亚导演克里斯蒂安·蒙吉最先开口,“相比《燃烧》的虚无,《小偷之家》的温暖更打动我,而《寄生虫》毫无疑问的更加尖锐和深刻……我觉得应该给最佳影片奖和最佳男主角,或者最佳剧本……”
“上一秒您可还在为《燃烧》表示赞叹!”老歌手哈贾.宁笑着开口,她是评委里唯一个跨行的,这次主要提供非专业性的视角,所以大多数时候也不直接发表意见,只是充当调和剂。
从私人感情上来说,哈贾对《小偷之家》里的那种家庭关系更向往——当然,《寄生虫》中的主角一家也不错,仅限于前半段。
克里斯蒂安摊手:“我只是赞美李沧东导演的技法而已,但我依旧认为故事性才是电影的核心本质;而陈燔讲故事的水准,显然非常高!”
“但也有遗憾,”另一个评委蕾雅·赛杜似乎有不同意见,或许她是把自己代入了《阿黛尔的生活》里的那个假小子, “那场沙发上的戏,视角过于含蓄,就像未完成的乐章……”
“东方人总是含蓄的......而且拜托,” 克里斯汀·斯图尔特忽然捂着头,“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这俩女人和凯特凑一起颇有意思,她们都演过Lala,而且尺度都不小。其中,克里斯汀明确的喜欢女人。凯特,则是性平权的提倡者。
但最有意思的是蕾雅,她虽然喜欢男人,但自我认识也偏向男性,曾公开说怀疑自己是个GAY……
“我个人认为,沙发的部分在表达上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远比直白的暴露要来的距离,” 罗贝尔·盖迪吉昂是个法国导演。
众所周知,以法国和意大利为代表的欧洲导演们,有个共同的特色,就是特色。。
好像在他们眼里,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make一次love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多make一次。
但这位不同,罗贝尔曾经公开吐槽过他的法国同行,说“裸露的价值在于服务剧情,而非尺度本身”。
凯特点头:“过多的暴露,有物化的嫌疑!”
张振愣了愣,他自己其实也更喜欢《小偷家族》。但陈燔——在国际上那就是自家人!于是他难得主动开了口:“据我所知,这位陈燔导演十分尊重女性,每年都会向医疗机构捐献一部资金用于研究妇科疾病;喔,电影中那位别墅的女主人,演员正是陈燔导演的妻子,他们是知名的电影夫妻,非常恩爱,甚至连求婚都在某次拍摄的现场。”
“看来,他不光是魔鬼,更加是个天使。”凯特点点头,又环视一周,“那么,大家为会投票给这位天使魔鬼吗?”
“当然,如果一个西方人能因为描述一个西方视角下的东方故事获奖,那反过来有什么不可以呢?”张震这话说得流畅,估计也是打了很久的腹稿。唯一的问题是——天使魔鬼?这称呼听上去怎么像是黄教主的大舅哥?
“如果这部电影获奖,那我猜媒体的标题一定会是——《东方魔鬼吞噬西方叙事霸权》!”白熊导演安德烈·萨金塞夫却忽然放肆大笑。这哥们现在正被自己的国家被当成叛徒,他是一个反体制先锋。
“真正魔鬼就在华府!” 阿娃·杜威内闻言立马回怼。这位黑人女导演是大统领的坚定反对者,只要你敢吐槽,她就敢支持你。
“不,红场的那位才是!”安德烈也开始咆哮。
凯特用咖啡勺子连续敲击着杯子,打断了剑拔弩张的俩人:“两位,请不要拿出政治的那套言论,让我们回到电影艺术本身。”
“好吧,电影本身……我还是想说,《寄生虫》太棒了,而且有着杰出的突破性......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戛纳流行起了一种‘勇气’咖啡?如果这玩意真得能带来勇气,那我想我需要来一份,好让我一口气把最佳剧本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最佳影片,一股脑的全部投给《寄生虫》!”
罗贝尔的言词虽然情绪充沛,但似乎却依旧慢慢悠悠的擦着眼镜片,还低着头。
一个冷知识,欧洲三大比国内三金还会玩平衡,极少给一个影片发出两个奖项。
陈燔拿过一次,但那次主要是作者瞎写——呸,那次人是柏林,那是三大里最容易出现双奖的,而且人拿也没拿到金熊。
威尼斯就少很多了,早期允许一部拿下表演奖的电影再拿技术类奖项(包括评审团大奖);之后进一步放宽,现在最高奖也可以和表演类并存了。
而戛纳,从不发双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