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晨间盘龙山,两层小楼里头。
李卯将抿过桃花尖,正坐在八仙桌边把玩手中青花瓷杯盏,脸色稍显严肃。
侧身步颦香脸色焦急透着忧愁,十足的温婉贵太太模样绞着手掌,坐立不安。
“步姨,你是说,落珩未婚妻出事了?”
步颦香轻抿唇,看了看多日未见的李卯欲言又止,浮现些难色,有些羞于启齿那般。
“那姑娘....”
里厢那头,裴圆圆面上尚残酡红,只不过这时候倒聚精会神耳朵贴在门边听着外头交谈声响。
话说步夫人晓得李卯是假死,还能找到盘龙山上来,自然关系不错?
屋外,步颦香叹口气,欲言又止道:“昨天傍晚,落珩未婚妻,方晴她...”
“去燕王府参加了个什么联谊诗会,最后被人发现,被下了什么下作迷药,到了燕王床上。”
李卯瞳孔一缩,眉头立时不解紧皱。
“燕王?他对刘尚书家闺女图谋不轨?”
步颦香雪面极复杂,敷上淡淡愤懑:“若不是昨日散会时候方晴的丫鬟找不到人到处找寻,发现燕王房外散落的香囊,只怕方晴已然糟了燕王毒手!”
李卯仍皱着眉头:“步姨莫要气,后面如何处理的?”
步颦香摇着头道:“我自然是去同落珩他祖父说了说,但燕王那边靠山也大,口口声声说是一时糊涂,而且拿捏最后一步还并未成,便要压下来消息。”
“但今日朝会之上,刘尚书跟落珩他祖父只怕会当堂告燕王一状。”
“好不容易给落珩挑了个中意媳妇儿,就这般被人污了清白,我怕燕王他来头大没人治的了,便想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李卯沉吟片刻,面色古怪道:“步姨是说燕王见色起意,下药意欲对尚书之女,还有钗相独孙的未婚妻图谋不轨?”
步颦香缓缓颔首。看着李卯则陷入沉默,也不打搅,自顾打量起周遭楼内环境,嗅着若有若无的女子甜香。
李卯则是暗地里连连轻嘶,不敢想那刘家的姑娘长得到底多漂亮,才能让不举的宋律不惜连着下药加不怕得罪步钗刘三家的情况下动手。
他左思右想,这般不留余地,奔着人死里整的手段,也只能是太子。
而且那各种操纵人心的迷药,多半是出自胭脂楼楼主黛绮儿手中。
虽然他不晓得宋若是怎么命人在燕王府里头将两人整到一张床上,但属实有些损。
这下就算宋律靠山大,也要跟上次太子自导自演的受刺一般背锅。
名誉一削,民间之人都晓得这宋律是个什么货色,甚至宋理为了安抚钗刘两家,朝堂势力要大肆削减也说不定。
说白了,他都不清楚宋律除了娘家人厉害,干娘牛逼,怎么跟太子争。
说是太子对他坦诚,没有什么心眼是老实,但真要展开细说,宋若对他的种种坦白反倒最能将他拉拢在同一战线。
不外乎大智若愚这个道理。
至于宋律,他是从来没把他真正当过自己人看。
就这好皇兄除了给他送五鞭酒让他逮着旖儿干娘那啥除外,最经典的就属那回喝醉了酒,桌震的时候说梦话,嚷嚷地震我先拿玉玺跑路。
李卯回过神,同步颦香安抚笑道:“步姨,你不用那般担心,燕王他虽是亲王,但不是无法无天没人管得了他,至少这次钗相同刘尚书加以弹劾,燕王虽然受不了什么皮肉之苦,但十天半个月的紧闭,而且声势名誉会大打折扣。”
“毕竟燕王并未同那尚书家姑娘逾越最后一步,也不用那般悲观,尚有斡旋余地。”
步颦香勾着耳畔发丝,垂眸轻点下巴:“你说的在理,我是不嫌人姑娘如何,但就是怕公公跟落珩有什么意见,当时方晴醒了回府差点自寻短见,也是一大帮人劝着这才作罢。”
“落珩那头你真实情况我也没敢仔细说,就说了你在床上养伤,见不得光,他以为你是毁了容也就没敢去打扰你。”
温婉美妇唉声叹气,操劳这么些日子,月把时日就要成亲,结果糟心事一个接着一个,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
李卯心思也细腻,起身立在步颦香身后捏肩捶背。
步颦香近乎七日没再见过李卯,如今被这么一捏肩,眼里难免泪汪汪的,小声哼哼但又不好意思先开口。
李卯在身后看着美妇脖颈上红霞晕开一片又一片,心虚瞟眼身后门扉,装傻充愣当瞎子。
但当无情君子捏了会儿,步颦香倒主动一扭身就抱了上来缠着亲,明摆着七天不见甚是想念,李卯也没了辙。
只能一面口齿不清,一面匆匆抱着步颦香下了楼。
两人下去没了影子,裴圆圆才缓缓推开里厢门扉,不懂两人去了哪儿,但她又不是傻子,能感受出来两人关系多半有超过那单纯的朋友母亲跟儿子好友关系。
但至于有多深,到了哪一步又不好说。
“哦!”
裴圆圆蓦地一愣,听见楼下传来步夫人的声响:“嗯?”
“步夫人这是磕到哪了?”
……
金銮殿早朝之上,文武百官接连上奏宋理燕王宋律下药刘方晴,以及西北铁骑徐徐南下一事。
宋理端坐龙椅,面上透着几分怒色,只是不晓得是对宋律怒,还是对西北擅自动兵南下怒。
文武百官以接替霍光右相位子的王之泰为首,接连对李青天口诛笔伐。
就是燕王宋律一事都暂时被压下。
说什么:
“肃武王李青天投桃报李京城调去西北一万兵马增援,如今西北凉州兵祸解下,南下铁骑,其实全然浪子野心”
“其因为世子受刺一事怀恨在心,皇上不可不防!”
“若是不加防范,届时李青天图谋不轨,铁骑踏京城将是滔天祸患!”
许是话题比较敏感,宋理对此只字不提,只是着重点了当下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燕王宋律一事,说是要给两位朝堂中流砥柱一个交待。
也不管今早西苑贵妃精神本就憔悴过来好言劝说,特此拟口诏,禁足燕王宋律三月,罚俸一年,良田千亩。
同时不咸不淡削下萧家人一些朝中命官官职安抚众心,钗刘两家这才作罢。
就是有明眼人能看出来宋律这般事发实在像做局,但顺了宋理的心意,也没人会深究维护萧家。
所谓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宋律在府上就差说自己不举自证,可偏偏没法解释就把人弄到了床上。
朝会过后,盘龙山上。
李卯立于小楼二层,目视步颦香车马缓缓下山,但突然耳畔传来一阵翅膀扑棱声。
李卯抬眸看去,却见一只洁白信鸽朝他飞来。
李卯一伸手,信鸽不偏不倚落于手臂。旋即取下信鸽脚上银筒中信卷,铺展凝神读去。
李卯眸光变动几息过后,蓦地一收卷信,同裴圆圆知会一声,匆匆出了农家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