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了卧房小憩,又是几个时辰过去了。
就这留在王府的短短半日,凤筠便讶异地发现,原来那张梳妆台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想换衣裳,立刻便有人捧来合她尺寸的新衣,款式多得应接不暇;
她想擦把脸,又有人奉上数张丝帕,上面的图样全是时下京城里在女子间最流行的刺绣图样;
床底下放着合脚的绣鞋、木屐,柜子里连骑马的长靴都是备好的;
酒窖里存着她爱喝的酒,甚至马厩豢养着她专用的马匹,一水的西域进贡来的宝驹,就跟段少允那匹纯黑色的乌影挨在一起;
她无聊的时候翻看他的书柜,发现有半面墙全是生意经,什么《货殖列传》《陶朱公商训》……
她还以为段少允这段时间缺钱呢,后来才意识到这些书都是崭新的,并未被人翻看过,竟都是为她准备的。
凤筠啼笑皆非——要是只凭着看几本书就能把生意做好了,那天下只怕全都是有钱人了!
不过笑归笑,一想到这王府中处处都是他精心为她准备的物什,简直像是早就料准了她必定会来常住一样,甚至她都想象不出他花了多长时间来筹备这些,怕是早在她天天对他避之不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凤筠心底免不了一阵唏嘘,以及难以抑制的暖意。
用完了午膳,她提出要回将军府。
段少允虽早有预料,但依旧做不到轻易放手。
“若没有什么要事,用完晚膳再走吧。”他自身后抱着她,用下巴蹭她的耳侧,“再多陪我一会。”
凤筠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道:“不了,家里还有好多事呢。”
其实自从之前凤家的铺子受到新开的香料铺子的冲击,后来又经历了几味货品市价暴涨,凤家砸了大量的金子进去却没激起什么水花之后,家境便大不如前,宅院、田产、仆役都削减得不剩几个了,如今香料铺子全面关停,只剩几家当铺勉强维持着日常开销,凤筠就算回去了也没太多要紧事处理。
只是,守着家里家外的这些烂摊子,她心里始终没办法安然地留在这里。
“既然如此,那后院的几匹汗血马,就只能等日后再找机会一试了……只是可惜了今天的好天气。”
男人说得不经意,听者却把耳朵竖起来了。
午饭前她溜达到马厩的时候,就忍不住逗留了许久。
没办法,那几匹牝马太漂亮了。
难得的是,乌影居然还记得她,她一时兴起还给它梳了梳毛。只是她当时胳膊腿儿还都使不上力,梳了没两下就撂挑子了。
此时她多少恢复了些精气神儿,因此听得他再次提起那几匹马,心里止不住地痒痒。
“……以后吧。皇上不准我出城,在城里骑马没什么意思。”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拒绝了。
然而等到她正要上马车回家的时候,马夫恰好牵着那几匹马中最俊的一匹从旁经过,行礼过后,问她要不要试一试。
凤筠的眼珠子在那马儿和面前的马车之间摇摆不定,最后一咬牙——
还是屈服于本心,翻身跨到了马背上……
段少允似乎早有准备,一应的马具都给她备好了。
“筠儿,我在城内也有一处马场,让这马儿跑上一跑,好不好?不远,都是顺路的,耽误不了你忙家里的事。”
凤筠终于还是没禁住诱惑,同他一起转道去了马场。
没想到的是,这一去便是大半天,直到入了夜她也没能回凤府。
彼时她在马场感到口渴,正巧段少允的酒囊里盛着一种她未尝过的、果子酿的甜酒。
喝下去的时候只觉得甜中带着点涩,并不觉得呛人,因此不由得就多喝了几口。等到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然醺醺然了。
喝多的人就没有肯承认自己喝多的,结果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半夜三更,凤筠酒醒之时,发现自己正四仰八叉地睡在段少允卧房的床上,不仅胳膊勾着他的脖子,大腿还压在他的腰上,整张床榻被她一人占去了三分之二,她但凡再挪动一点,段少允都快从边上掉下去了。
她猛然翻坐起身,揉着眩晕的额角,懊恼地直叹气。
还没叹上几声,一只修长的手臂自身后揽上来,直接将她圈回了被窝里。
男人的吻贴着她的耳边印下,声音带着睡意未消的沙哑:“夜里我没让人进来添炭火,当心着凉了。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吧。”
他的寝衣单薄,体温轻易便传递过来。然而他的长发又是凉丝丝的,铺陈于枕上,扫过她的颈边,与她的乌发融为一体。
凤筠象征性地挣了两下,并没取得什么成效。
被他托着下巴索了几个吻之后,她已是头昏目眩,毕竟没禁得住撩拨,勾着他的脖颈回吻了过去。
锦被翻动,两人的身形再次重叠在一处……
恍惚中,凤筠这才明白了什么叫“温柔乡是英雄冢”。
……
次日,她这才颇为迟钝地意识到对方八成是故意的——
每次只要她提出来要回家,各种杂七杂八的意外必定会冒出来横加阻拦。要么是马车坏了,要么就是乌影突然发了狂,须得她亲自去了才能镇得住,最后段少允又病了,说是昨日陪她喝酒吹了风,腹中刺痛难耐,床都起不来了。
她让阿嵩找来一把钢针,比寻常老百姓纳鞋底的针还要粗上不少,说是要用她师父教她的法子,给他在几个穴位上放放血,保证他登时就好了。
她本以为对方必定挨不了两下就会露馅,没想到他还真是个狠角,脸都痛白了,居然还一口咬定自己是真的病了,并不是装出来的。
凤筠暗暗叹服——他这是拿出了受刑讯的毅力在圆谎。
最后凤筠倒是比他先手软,没舍得再给他添两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