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之上,确实正如那些恐惧的地铁居民所言辐射遍地。
但这里有一个被所有人——或者说,被绝大多数人——都忽略了的关键信息差:这该死的辐射,仅仅只是裹住了莫斯科这一亩三分地而已。
当年的核战争爆发得太快也太猛,莫斯科作为首都,自然是重点照顾对象。但战斗民族的防空系统也不是吃素的,大批核弹并不是在地面引爆,而是在城市正上方被拦截摧毁。
这就导致了一个很尴尬的后果:高浓度的辐射尘埃像是一个倒扣的碗,把莫斯科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
然而,只要你胆子够大,腿脚够利索,一旦走出了这个“莫斯科辐射圈”,往外走个三百公里,你就会惊讶地发现——嘿,盖革计数器它不叫了!
空气是清新的,虽然冷了点;水是能喝的,虽然没经过过滤;地里是能长庄稼的,虽然没有什么大型农业机械。
也就是说,外面的世界其实并没有毁灭,只是文明倒退回了近一百年前。
人们过着十九世纪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但至少,他们不用担心生个孩子会多一根手指少两根脚趾,也不用天天吃那该死的蘑菇。
五位踏上地表的阿斯塔特,此刻正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不仅走得轻松写意,还有闲情逸致清理一下辐射生物。
“左前方,距离五十米,飞行变异体三只。”纳瓦尔随手抬起爆弹枪开了三枪。
砰!砰!砰!
三团血雾在灰色的天空中炸开。
“样本已采集,生物数据已分析。肉质酸涩,含有微量毒素,不建议食用。威胁等级:极低。”塔维兹一边记录,一边通过量子网络,将这些看似无聊但对未来至关重要的情报,实时传送回位于地下的临时指挥中心。
他们在绘制地图。
一张真实的、没有谎言的、通往生存之路的地图。
这也是为了未来的迁徙做准备。
在原本的命运线里,那个叫阿尔乔姆的年轻主角,虽然历经千辛万苦得知了外面的世界还有人活着,虽然他拼了命想把真相带回地铁,但他失败了。
败得很彻底。
因为他的力量太弱小。在这个早已被谎言腌入味的地下世界里,真相往往比谎言更像疯话。
他的敌人压根不是什么黑暗族,也不是长相丑陋的变异怪兽,这些都是幌子,真正的敌人是隐藏在莫斯科地铁最深处、像幽灵一样操控着一切的组织——隐形观察者。
这群人,有旧政府的残党,有医生,有电视记者……他们躲在秘密避难所里,隐形控制着整个地铁世界。
让囚犯老老实实待在监狱里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不是用枪指着他们的头,而是让他们深信不疑:监狱外面就是地狱,只有待在牢房里才是唯一的活路。
而地铁世界就是一座巨大的监狱,五万居民就是这里的囚犯。
为了维持这个弥天大谎,隐形观察者们动用了他们最强大的武器——干扰器。
于是,地铁里的无线电操作员们,除了沙沙的白噪音,什么都听不到。
为了更加逼真,偶尔还会添加一些精心编制的假消息:虚假的求救信号、伪造的惨叫声、关于全世界都已毁灭的绝望播报。
就这样,骗了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这套信息茧房把地铁居民的世界观塑造得坚不可摧。
当阿尔乔姆声称地表可以居住时,他面对的就是这套被塑造了二十年的坚固世界观。
没有欢呼,没有激动的泪水,有的,只是怀疑、嘲笑,甚至是愤怒。
“外面都是辐射,就算没有辐射也有美国佬,你让我们出去?你安的什么心?!”
这就是阿尔乔姆面对的绝望之墙。
隐形观察者们不仅控制了信息,还控制了胃。
他们刻意维持着一种物资的极度稀缺。让大多数人每天一睁眼,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今天需要做哪些活才能保证自己不饿死”。
当一个人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他是绝对没有精力去思考“诗和远方”的,更别提思考“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不对劲”这种高深哲学问题了。
然而,观察者们又很懂得“度”。
当某个站点因为某个原因快要饿死人,眼看就要爆发暴动时,他们就会操控手底下的傀儡——比如富得流油的“汉萨同盟”,或者号称为了帝国的“第四帝国”——进行一场名为“定向施舍”的表演。
一批刚好够大家活下去、不至于饿死的粮食,会被冠以“汉萨的援助”或“帝国的恩赐”之名运送过来。
这招既消灭了反抗的火苗,又深深地植入了一个概念:只有依赖现有的体制,你们才能活下去。
此外,他们还深谙“分而治之”之术。
一个团结的五万人群体是危险的,但如果把这五万人切成好几块,让他们互相仇视呢?
于是,红线被塑造成了狂热的意识形态敌人,要搞赤色恐怖;第四帝国变成了野蛮的纳粹分子,专门打击变种人和红线;汉萨则是唯利是图、吸血鬼般的资本家。
你想当什么人?随便你选。
你可以是勇敢的红军战士,可以是打击变种人的钢铁战士,也可以是精明的自由商人。
但无论你选什么身份,你的面前都已经被预设好了一个死敌。
居民们的怒火、精力和多余的荷尔蒙,都被巧妙地引导向了彼此。
他们为了争夺地盘打得头破血流,却从未有人抬起头,看一眼那个躲在夹墙后面,以他们的“表演”佐酒下饭的“观察者”。
这套控制术,在地球原本的历史上被无数统治者玩过,而在2034年的地铁里,它被玩得炉火纯青。
只不过在早就看穿了剧本、且武力值严重溢出的任务小队眼里,这套把戏显得……既脆弱,又带着一股子令人发笑的寒酸味。
“说真的,”赛维塔百无聊赖地用匕首剔着指甲缝,“这帮所谓的隐形观察者,就像是一群躲在下水道夹层里的老鼠。费尽心机编织了这么大一个谎言,把五万个倒霉蛋圈养起来,就为了玩这种低级的政治过家家?”
他嗤笑一声:“这还没丫丫的过家家游戏有深度呢。至少咱们的小殿下玩游戏的时候,是实打实地养活了四个站点的人口,没让谁饿肚子。”
坐在一旁的菲利克斯,正翻看着希奎利特传回来的地表数据,闻言淡定说道:
“一个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权力结构,其稳定性完全依赖于那个信息黑箱,以及人们对*不可知*事物的恐惧。这些日子,我已经在很多人口中听到了关于隐形观察者的不同版本流言——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们是外星蜥蜴人。”
“一旦有人直接把这个黑箱砸得粉碎,把遮羞布一把扯下来,它就什么都不是。甚至不需要我们去推翻它,它自己就会在愤怒的民意中土崩瓦解。”
在场的所有人,哪怕是脑子里只有肌肉的家伙,也立刻听懂了这话里的战术意图。
直接、粗暴,且非常阿斯塔特。
他们根本没打算发动一场针对整个地铁的统一战争。
什么一个个站点打过去?累不累啊?
什么跟红线辩论?闲得慌吗?
什么跟纳粹拼刺刀?唔,这个倒是可以有,鉴于情报显示那帮家伙居然真的在搞“人肉烧烤”这种反人类勾当,这种两条腿的食人魔还是顺手清理掉比较符合卫生标准。
现在的美食战术已经效果拔群,多动一下手指头都是对能量的浪费。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斩首。
既然隐形观察者躲在42号地堡里,既然他们靠干扰器维持统治。
那就简单了。
直接杀进去,把那帮躲在被窝里做春秋大梦的混蛋拎出来,给他们来个物理超度。然后,关掉、甚至是直接砸烂那个该死的干扰器,让莫斯科上空的真实广播信号流进这死寂的地下。
这样就够了。
至于听到广播后人们的思想会发生什么剧变?那就让子弹飞一会儿,让时间去发酵吧。
然而,就在阿斯塔特们摩拳擦掌,制定好了突袭路线,准备像捏死几只臭虫一样拿下那个小小的42号地堡时,一个小小的、完全意料之外的插曲出现了。
不是因为敌人太强,也不是因为路太难走。
而是因为——他们被认出来了。
是的,你没听错,是被认出来了。
事发地点在和平大道站。
当时,哈提和萨麦尔,正穿着他们的动力甲,在站台集市上进行例行巡逻(顺便震慑宵小)。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胡子拉碴、正推着一辆自制小货车的中年小贩,突然像是一脚踩到了两百伏的电线,整个人原地弹射起步,跳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哈提和萨麦尔身上的动力甲,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了。
然后,在周围路人看疯子一样的目光中,这位大叔发出了一声足以穿透厚实混凝土的尖叫:
“帝……帝皇在上啊!!!”
哈提和萨麦尔瞬间停下了脚步,整齐划一地转过头,四只闪烁着猩红光芒的战术目镜瞬间聚焦在这个声音的来源上。
萨麦尔皱起眉头,他在团队通讯频道里迅速发布了紧急警报:“萨麦尔报告,疑似遭遇帝国信徒!重复!疑似遭遇帝国信徒!”
“帝国信徒?”通讯那头传来马格纳里克难以置信的回应,“你确定?这儿可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银河系!”
其实萨麦尔自己也拿不准,只能继续观察这个行为古怪的本地人。
只见他激动得浑身哆嗦,指着两人,用一种极度狂热的语调喊道:
“是……是阿斯塔特!我的天!我的神!我的帝皇啊!这是在cosplay吗?不!这质感!这液压声!这怎么可能是cosplay!你们是真的!你们是活的!”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嚷嚷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在那个破烂不堪的摊位底下疯狂翻找,杂物被他刨得到处乱飞。
最后,在两位星际战士疑惑的注视下,他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本封面都快磨没了的书,还有几个用胶水粘了又粘、掉色掉得一塌糊涂、甚至还缺胳膊少腿的……塑料小人。
那是本二十多年前出版的、书角都卷边的《战锤40K》规则书,和几个涂装水平极其拙劣、但显然被主人视若珍宝的星际战士棋子。
……
某锤佬:(双眼放光,声音颤抖)帝、帝皇在上!是活的天使!是阿斯塔特!这动力甲!这爆弹枪!
(激动地原地转圈,随即突然僵住,脸色惨白)
某锤佬:等……等一下!阿斯塔特是真的……那岂不是说……
(掰着手指头数):亚空间、混沌四小贩、泰伦虫族、绿皮……也全是真的?!我、我居然在战锤宇宙?!(口吐白沫,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