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亭营外五里亭,一辆车驾正在等待,亭子当中,韩林、蔡鼎、茅元仪等人正在与孙鉁、鹿善继拱手作别。
“多亏了守备与可挹,才不虚此行,鉁回去定然会彻头彻尾与家严诉说。”
孙鉁对着前来送行的两个人躬身施礼。
“先生哪里的话,阁老对韩林有恩,此小事无需多提,他日先生与阁老若再来永平,定要来乐亭相叙。”
韩林十分谦虚地对着孙鉁道。
孙鉁、鹿善继两个人年初时去拜访袁崇焕吃了闭门羹,在乐亭盘桓了大半年之久,这件事完不成,二人没办法回去和孙承宗交代,因此两个人整日都是愁容。
后来韩林实在是看不过眼,叫蔡鼎得了一个空,携自己的亲笔去拜访赵率教,叫赵率教帮忙从中撮合一下。
年初时赵率教答应了孙鉁和鹿善继会上书,但是那得等到袁崇焕首肯了以后,这已经是不小的情义了,孙、鹿二人也不好得寸进尺。而韩林这一下可以说是帮了他们天大的忙。
蔡鼎回来不久,赵率教那边就传回来消息,说袁崇焕邀二位去宁远一叙。
此时袁崇焕刚刚斩杀了毛文龙,兴许是了却了心中一件大事,同时也为了防止朝堂秋后算账,想在朝廷当中找到一个奥援,因此转了性子。
同意上书辩称柳河之战的目标是接应难民而非渡河斩级,如此一来,马世龙的罪责就减轻了不少,而孙承宗那边也算洗清了。
韩林稍微挥了挥手,二狗子和李柱就提了酒壶过来,韩林将盛满的酒杯端起:“高阳虽说不远,可林有值戍之责不能轻动,今日且以薄酒为二位送行,他日相见还不知要到多少时日。”
鹿善继哈哈一笑:“守备咱们之间的约定或许不远,何须如说得如此伤感。”
韩林微微一笑:“鹿先生放心,某已叫人在祥云岛上辟地,相信最迟不过明年,书院便会建成。”
盘桓在乐亭营这段日子里,百无聊赖的孙鉁和鹿善继时不时就去营学当中转悠,偶尔入其中听听其他人的授课,乐亭的营学都是涵盖农、工、商、兵的实用之杂学,这给他们带来了耳目一新的感觉。
此时的社会风气开放,各种学说并起,但这种杂学由官方统一教授还是第一次见。
鹿善继心中痒痒,也授了两堂课,不过他讲的都是儒学和心学,台下的人听得云里雾里的,很多都睡着了。
毕竟这些人又不是读四书五经准备入仕的士子,哪里听得下去。其时韩林和蔡鼎也在场,对视了一眼后,知道这事有戏,于是便和鹿善继说了在祥云岛上开设祥云书院的事。
此事蔡鼎和他提过,鹿善继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同时还应承,会说服其好友孙奇逢一同,两个人在这里共同来此传道授业。
不过鹿善继在定兴还有很多弟子这里的书院还未落成,便暂且先回去,等书院落成以后再携弟子前来。
韩林心中高兴不已,他已经打算祥云书院一旦落成,便开始向外招收士子,并给与奖学金制度,到时候从这里出去的士子怎么也会承他的情,往后在士林当中也算是有一股力量来与他支持。
这个想法其实是受徽商的影响,只不过徽商是乡党,而韩林将其范围更扩大了一些,助其起于微末,总比后面花银子,人家还推三阻四的好。
估计今年底或明年初这番景象就会在乐亭显现。
而除了祥云书院的事,最近还有一个人的到来让韩林十分高兴,那就是一个名为祁坤的人到了乐亭。
吕蒙子到达南京以后除了在南京盘铺子,还携带了韩林以及张景岳的书信去南直隶通州(今南通)去拜访当代的外科大家陈实功。
此时的陈实功已经七十多岁了,经不起远行的舟车劳顿,于是便派了关门弟子祁坤携六个门徒来乐亭。
张景岳的面子陈实功是要给的,不过最为打动人的其实是韩林在信中写的一段话。
大概意思就是,战事的时候军中会有无数伤残,恳请若虚(陈实功字)悲天悯人救助伤卒,此外外科与内科不同,外科需要大量的实践,而现在的人对于动刀是十分害怕的,但军中却没有这个说法;最后韩林还承诺,敌人之尸将全部交给其门生加以研究。
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哪里有人肯将自己或亲属的遗体交出来供以解剖研究?可敌人的就不一样,这种“大体老师”的许诺,反而是最打动陈实功的关键。
他行医数十年,见过也动过不少刀,可他的门生子弟哪有那么多可以用的尸体去用?因此外科相对于内科来说理论大于实践,现在有了绝佳的实践地,陈实功便将自己的关门爱徒给送了过来。
韩林不禁感叹,人脉网络的建立果然是最好用的。从鸭掌子到张景岳再到陈实功;从金士麟到赵率教再到孙承宗;从郑养性到周延儒、温体仁。无不体现出了这一点。
而这也让韩林下定了决心开设书院,现在他在士林当中的人脉,一个是靠他之前打响倒魏的第一枪得来的,另一个则是他用银子买来的,但无论哪种其实的关系并不牢靠,而只有培养起来的人才能放心。
孙鉁和鹿善继的车架在官道上越走越远,直到完全消失,众人才往回走。
经过袁崇焕的上书,孙承宗的罪名十有八九会洗脱,而到时候,朝堂上奏请其起复的声音肯定会来越强,对于此最兴奋的不是孙承宗过往最神秘的幕友蔡鼎,反而是茅元仪。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同众人讲述当年和孙阁老一起督师辽东的过往,同时也对未来能够大施拳脚而充满了憧憬。
回到乐亭营以后,各人都返回自己的公事房,蔡鼎故意拖慢了两步,在韩林身边耳语:“若阁老起复,茅止生怕是留不住了,守备要早做打算。”
韩林点了点头。
不过这么时日下来,韩林和茅元仪也积攒下了深厚的情义。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韩林自然不能阻挡茅元仪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