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渐深,京城连下了几场小雪,将屋檐街巷染上一层素白。国公府内,炭火烧得旺,倒是暖意融融,驱散了外面的寒气。
叶明从工坊回来时,天色已晚,带着一身淡淡的硫磺和金属味。刚进院门,就听到小花厅里传来小妹叶瑾带着哭腔的抱怨声。
“娘!您看这料子!明明说好是苏杭最新的云水缎,可这色泽,这手感,比上次三哥带回来的差远了!还有这绣工,针脚歪歪扭扭的,让我怎么拿得出手去参加林姐姐的赏梅会嘛!”
叶瑾捧着一匹水蓝色的缎子,小嘴撅得能挂油瓶。
李婉清拿着料子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叹了口气:“如今这市面上的好东西是越来越难寻了。听说南边漕运不太平,好些精细货物都过不来,这怕是本地织坊仿的,也就样子像罢了。”
叶风正好也下值回来,脱下带着寒气的大氅,闻言接口道:“娘说的不错。户部最近接到不少呈报,南边几个运河枢纽,时有‘水匪’滋扰,虽未酿成大乱,但商路确实受了些影响,物价也涨了不少。”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明一眼。
叶明心中了然。所谓“水匪”,恐怕没那么简单。靖王势力盘踞南方多年,漕运、盐政都有他的人。
如今他在朝堂上接连受挫,利用这些盘外招给朝廷,尤其是给负责钱粮和推动新政的叶家添堵,是极有可能的。
“好了瑾儿,莫要生气了。”李婉清安抚着小女儿,“赶明儿让你三哥再去宫里淘换些好的,或者等开春商路畅通了再说。”
叶瑾这才破涕为笑,跑到叶明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摇晃:“三哥,你听见啦?你可要记在心上!”
叶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好,记下了。我们瑾儿长大了,知道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了。”
心中却是一沉,连妹妹做新衣的料子都受到影响,可见靖王的小动作已经开始渗透到日常生活的细微之处,这无声的较量,无处不在。
晚饭后,叶明回到书房,正准备处理工坊送来的关于“失蜡法”铸炮的进展报告,侍卫通报,内卫小组的负责人求见。
来人一身夜行衣,带着室外的寒气,低声道:“大人,有线索了。我们顺着之前生铁走私的线往下查,发现那几家异常商号的资金,最终都流向了一个设在城西的皮货行。”
“那皮货行背景干净,生意寻常,但我们的人盯了几天,发现深夜时常有马车出入,装卸的却并非皮货,而是些沉重的木箱。”
“能确定里面是什么吗?”叶明问道。
“暂时无法靠近。对方看守很严,而且似乎有高手。不过,我们查到那皮货行的东家,是个傀儡,真正的幕后之人,与靖王府的一个外管事有姻亲关系。”
叶明眼神锐利起来。果然还是靖王!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不要打草惊蛇,继续盯着,摸清他们运送的规律和最终目的地。另外,想办法查清楚,那些木箱里,除了生铁,是否还有其他东西,比如……兵器甲胄的成品或半成品。”
若只是走私生铁盐巴资敌,虽是大罪,尚可辩解。但若私藏、私造军械,那便是谋逆的铁证!
“是!”内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叶明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零星飘落的雪花。
靖王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不断地吐着信子,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机会。而自己,必须比他更快,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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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靖王府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暖阁内。
靖王李云瑞斜倚在软榻上,听着心腹谋士的汇报。
“王爷,南边传来消息,几处关节都已打通,漕运上的‘麻烦’会持续下去,至少能让京城物价再涨三成。叶家掌着户部,这物价腾贵的压力,够那叶风喝一壶的。”
靖王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并不十分在意。这只是给叶家添点恶心的小手段,无关大局。
“城西那边呢?”他更关心这个。
“一切顺利。东西都藏在皮货行的地窖里,分批次运出,绝无差错。只是……近日似乎有些生面孔在附近转悠,虽然没靠近,但属下担心……”
靖王眼中寒光一闪:“加强戒备!必要时,把‘尾巴’清理干净!记住,那批东西,是咱们关键时刻翻盘的底牌,绝不能有失!”
“是!”谋士躬身,犹豫了一下又道,“王爷,西羌那边……败局已定,怕是靠不住了。我们是否要另寻……”
“西羌不过是枚棋子,用完了,弃了便是。”靖王冷冷道,“真正要紧的,是朝堂,是京城!李云轩想用叶家和新军来压制本王,没那么容易!等那批东西到位,等时机成熟……”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那抹狠厉与野心,却让谋士心头一凛,不敢再问。
暖阁内熏香袅袅,温暖如春,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阴谋气息。一场围绕着那批神秘“木箱”的暗战,已然在京城寂静的冬夜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这夜空中零星飘落的雪花,仿佛也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雪,正在酝酿之中。
叶明在明,靖王在暗。一个凭借着超越时代的见识和堂堂正正的改革积攒力量,一个则依靠着盘根错节的势力和阴险毒辣的计谋负隅顽抗。
这两股力量的最终碰撞,必将石破天惊。而此刻,还只是暴风雨前,那令人心悸的短暂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