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郡主府中灯火通明。
一道昂藏身影出了主院之后,就往扶风城外匆匆掠去,正是出城区请人的郁铣。
疾如风的身影在出了城之后,骤然失去了踪迹,倒是林立的阴影之中,多了一道不为人所觉的气息。
郁铣假作出城之后,匿了身形气息,一个回马枪又杀了回来。
为了计划周全以假乱真,自有另一名下属扮作他的模样继续去请人,而郁铣本人则悄无声息地又折返回了郡主府,同暗中埋伏的心腹会合,一道盯紧了主院的动静。
“如何,可有动静?”
阴影之中,郁铣一双锐利的眼眸闪着寒芒。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主院,因为淮安郡主忽然病危,整个主院都忙碌起来,下人们按照大夫的吩咐去取来吊命的灵药,院子里还有巡逻的侍卫走动,很是热闹,正是适合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心腹垂眸道:“那妖女乔作的侍女,进了一回主院送水,之后又离开了,当是还没寻到动手的机会。”
郁铣道:“我们防着她,她肯定也防着我们,不会草率动手。”
经历过一次刺杀失败,这次郁筠定然会慎之又慎,若是郁筠轻易动手,郁铣反而要怀疑其中是不是有诈了。
“‘我’出城请人,来回至多也就一个时辰,天亮之前定能回返,郁筠若是想对郡主下手,就只有这一个时辰的时间。”
郁铣目光缓缓扫过来往于主院的每一个人,神色笃定道:“盯紧了,她多半会赶在‘我’回来之前动手。”
无数双藏在暗处的眼睛,静悄悄地注视着来往主院的人。
大约在丑时末时,两个侍女手捧着灵药进入了主院。
那是淮安郡主身边贴身伺候的一等侍女,并非普通人,而是炼气期的修士,即便经过了深夜的忙碌,脸上仍然不见丝毫疲惫,反而面色沉肃精神奕奕。
其中个子略矮的侍女在进了屋里之后,躬身将捧着的灵药交给了大夫:“施先生,这是您要的冰晶莲蓬。”
施大夫正凝神为淮安郡主金针刺穴,闻言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将莲子取出,一颗压在郡主舌下,另五颗只取莲芯,与冰魄草一同煎制,三碗做一碗。”
侍女得了吩咐,立刻就动作起来。
个子略矮的侍女从晶莹剔透的莲蓬之中取出红色莲子,剥了表皮之后将莲子压在淮安郡主舌下。
另一个唇角有痣的侍女则捧着另外五颗莲子,去院中煎药。
一时屋中就剩下矮个侍女以及施大夫两人。
在无人注意到的房梁上,有晶亮的丝线闪过一缕微光,又很快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施针的大夫、拿着帕子为淮安郡主擦拭唇角的矮个侍女,在这一刻都齐齐停下了动作。
一门之隔的地方,侍女正围着小炉煎药,挎刀侍卫来回走动,无人注意到屋中的异样。
浓郁的阴影从房梁屋角往中央的雕花大床蔓延。
在阴影即将触碰到床榻上的淮安郡主时,隐在暗处的郁铣眼神一利,手掌下落,道:“动手。”
训练有素的金鳞卫结成包抄阵型,悄无声息地朝着主院围拢。
郁铣身形一闪,下一刻已借由阵法,迅疾无声地出现在主院一角。
暗处潮流涌动,而明处依旧风平浪静。
涌动的阴影终于触到了床榻上的淮安郡主,只见那无形的暗影逐渐凝聚,缓缓形成一道曼妙的人形,正是乔装成侍女潜入郡主府的郁筠。
郁筠站在床榻边,缓缓抬起左手,在淮安郡主上方轻轻碰了一下。
她并未切实碰到淮安郡主,但在她伸手的同时,无数道交织的流光自淮安郡主四周闪烁而过,竟是暗藏的防护阵法。
“果然有阵法。”
郁筠喃喃自语,脸上却并不见担忧,她眼眸变深,她取出一只银色手套戴上,之后五指成爪,缓慢地朝着阵法压下去。
那阵法竟然被她压得变了形,之后犹如易碎的琉璃一般,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之后猛地崩裂,化作无数流光朝着四周飞溅。
郁筠拂袖挡开飞溅的流光,手掌化刃,毫不迟疑地切向淮安郡主的胸口。
然而手掌探入一转,那血肉充盈的胸腔里,却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
郁筠神色一变,当即就要往外飞掠,但暗处的郁铣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显出身形,朝着逃窜的郁筠背后拍去一掌,沉声喝道:“孽障,还不乖乖受死!”
郁筠被他击中后背,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却依旧头也不回,迅速朝着郡主府外逃窜。
只是郁铣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她,哪里能让她轻易逃脱,郁筠还未靠近郡主府的院墙,就见结界的流光荡开,之后便有无数披坚执锐的金鳞卫从暗处现身,配合默契的朝她攻来。
郁筠猝不及防之下只能抽身折返,朝另一个方向奔逃。
然而整个郡主府都在结界的笼罩之中,她根本无处可逃。
郁铣看着她如同掉入陷阱的幼兽一般,只能在陷阱之中无望地横冲直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飞身上前,寻到了郁筠背后空门,出手如电扼住了郁筠的脖颈:“孽障,今日该是我们父女了结——”
话还没说完,郁铣却是猛然一顿,脸色大变。
不对!
这根本不是郁筠!
被他扼住脖颈的“人”缓缓转过头来,脸上覆着的人皮脱落,露出空荡荡的骨架,朝他露出个阴森的笑容,同时手掌化刀,重重斩向郁铣。
两人距离太近,郁铣抽身不及,傀儡的骨刃擦着他肋下而过,顷刻就见了血。
郁铣低头看了眼,只见伤口处泛着不祥的青黑,那傀儡有毒!
郁筠显然有所防备,早有准备!
郁铣神色阴沉,也顾不上查看伤势,当即扭身朝着西面一角奔去。
然而不等他赶到,就见被妥善安置的郁筠挟着一人遥遥看向他,赫然正是被郁铣偷龙转凤提前藏了起来的淮安郡主。
隔着数重屋檐,郁筠朝着郁铣勾唇笑了下,语气嘲讽;“郁将军,这天底下并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话落,郁筠石化的左手毫不犹豫地插入淮安郡主的胸口,从里面掏出半颗血淋淋的石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