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洪子那张年轻的脸,德海幽幽道:“杂家老了,没功夫也没那个心再多培养几个心腹。
你爹跟我勉强算是旧相识,往后你机灵些,过个一两年就能到陛下跟前伺候。”
他顿了顿,沉着脸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别学小朱子那个没出息的东西,自己都没根了,还惦记着什么年少时的同乡。
这人啊,有时候太重情义也并非是件好事。”
想到前些时日,被随便寻了个理由扔去冷宫的朱公公,小洪子不由红了眼眶。
他一个在御前伺候惯了的人,哪里吃得了冷宫的苦。
就算是其他的太监看在干爹的份上,不敢欺负他,可这般大的落差之下,要不了多久就会把他的心气给磨没了。
这人一旦没了心气,也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了。
忍了又忍,小洪子还是忍不住。
他试探问道:“干爹,您说朱哥还有没有可能回御前伺候?”
“回御前?”德海冷哼一声,“陛下能留他一条命,已然是看在他往日尽心侍奉的份上。
若非陛下心软,他就算死一百次都不够。”
小洪子闻言更难受了,擦了擦眼角道:“儿子听说朱哥在冷宫里吃的不好,住的地方也差,睡的铺盖都发霉臭了。”
德海冷冷道:“那是他活该。”
他说着话,脸色更沉,“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去多管闲事上赶着找死。
杂家要早知道他是个拎不清的,当初就不会留他在身边。”
小洪子原本还想劝两句。
毕竟,是朱公公在他被人欺负之后,去给他送药,恰巧得知他与干爹是同乡才替他引荐的。
要不是他主动提及,干爹也想不起来曾跟他爹认识这回事,更不可能看在同乡的份上收了他做义子。
没有这回事,他说不准早就被人给欺负死了。
可以说,没有朱公公就没有如今的他。
只是德公公一个眼神,小洪子便老实闭上了嘴。
他冷声警告道:“你最好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传到陛下耳朵里,杂家也保不住你。”
小洪子有些不明白,大着胆子问:“干爹,陛下平日里政务繁忙,哪里还有功夫在意一个冷宫的小太监?”
德海脸色沉了沉,意味深长道:“只要陛下想,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话到最后,他叹了一声,“小朱子是不中用了,杂家若是不管不问,他还能安安稳稳在冷宫活着。”
他看向小洪子,叮嘱道:“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有忤逆圣意的心思,哪怕只是在自己个心里想想也不行。”
小洪子恭敬点点头,道:“干爹,儿子知道了。”
德海欣慰一笑,“好孩子,杂家以后可就指望你了。”
*
第三碗凉茶下肚,庄诗涵终于等不住了,找到其中一名御林军询问。
那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想着上次在他们手中吃过瘪,庄诗涵没敢直接发作,从几人中间找出为她送茶的那人。
她就不信了,他们一个个全都是哑巴和聋子!
再一次的,这人无视了她的话。
如果不是他的眼皮还在眨,庄诗涵甚至都要以为,是不是有人给他们试了定身术。
她铁青着脸问:“你们可知道,慢待堂堂郡主是何等罪名?”
这些个看人下菜碟的混账,分明就是故意。
她此前已经找人问过,御林军中虽规矩众多,不许当值的时候交头接耳,却也是能说话的。
要是当值,就得变成哑巴,宣德帝岂不就成了暴君?
对庄诗涵的话,值守的御林军根本不予理会。
罪名?
看来这位尊贵的郡主,还是没从上次的事情吸取教训。
也就是他们梁统领脾气好,当时若换做是他们左统领,非得教教这位郡主什么叫做慢待。
他们直属于陛下管辖,莫说是她一个区区后封的郡主,即便是王爷公主们也没有发落他们的权利。
至于有没有罪,更不是她说了算。
看着他们的态度,庄诗涵就算是再迟钝也明白了什么。
难怪刚刚那个小太监离开时,一反常态的又是倒水,又是让她慢慢等的。
闹了半天,他们压根没打算让她见到宣德帝!
可他们不过是奴才,若没有主子的吩咐,哪敢肆意妄为?
更别提,她的郡主身份还是陛下亲封。
所以,并非是他们故意刁难她,而是宣德帝压根就没打算见她。
那个小太监还说了句什么来着?
他说:“郡主且等着吧。”
好好好,他们一个个将她当傻子糊弄!
庄诗涵越想越气,转身想走,却被其中一个御林军执枪拦住。
“还请郡主在此等候传召。”
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庄诗涵气笑了。
她咬了咬牙,怒声问:“陛下压根就没打算见我,你让我在这里等什么?”
用过早饭她便来了,在宫门外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如今太阳眼看着都要偏西了。
再这么等下去,她才是真的蠢。
那人闻言,只重复道:“还请郡主在此等候。”
“等?”庄诗涵冷声问:“我可以等,你可以保证我今日能见到陛下?”
拦着她的御林军没说话,脸色却更冷了。
他们值守宫门,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敢如此放肆的还是头一个。
这什么郡主真就不怕死?
但是咆哮宫门这一点,就够她喝一壶了。
更别提,她方才言语之中都得揣摩圣意,更是死罪一条。
换做别人,不知道死了多少个来回了。
她应该庆幸,她当初投了个好胎。
只是照着她这般放肆下去,别说靖国公军功赫赫,就算是府上有再多免死金牌怕也是不够用的。
“让开!”庄诗涵沉着脸呵斥。
她哪里知晓他们此刻心中所想,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干等着。
明知道肯定见不到,还在外头这么眼巴巴等着,多贱啊!
她就不信了,宣德帝还能一辈子不见她。
如今蜀庄的生意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即便身为帝王,想来也不会同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
看着横在面前的长枪,庄诗涵更是怒不可遏,说出口的话也难听了许多。
她道:“你们不过是陛下找来看门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再不让开,别怪本郡主对你不客气!”
那人纹丝不动,竟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同她说。
这可气坏了庄诗涵,正要伸手去抓他手中长枪,就听得身后响起一声轻笑。
紧接着,那道熟悉到刻入骨髓,让她一瞬间觉得头皮发麻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安的风俗与我梁国果真不同,当真是热闹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