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锐军说:“小兄弟,我观察过很久,这个地段的河水,流速相对比较缓慢,而且,不在日本鬼子巡逻的区域,相对比较安全。”
老话说,高个子好过江,诚不虚也。小战士虽然年纪小,却是一个一米七八的瘦高个。右手牵着细绳子,悄悄地走入水中,直到水位到了脖子,水流比较平缓,才改为仰游。仰游到河中间,小战士咬嘴巴咬住绳子的尾端,再改为浮泳。
浮泳的距离并不远,大约只有七八米远,再改为仰游游。
薛锐军担心绳子浸了水,比较重,又忙着安排八个人,跟在小战士的后边,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帮忙拉绳子。
绳子虽然细,但带着绳子游过襄河,当真是危险重重。如果不小心,绳子绕在身上,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终究难免一死。
薛锐军看到小战士用嘴巴咬着绳子,心里是十五个斗桶打水,七上八下,生怕绳子缠住了身体。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小战士才精疲力尽,被水中的战士搀扶着,爬到岸边。
罗连长赶快将一件棉大衣,紧紧地把小战士包住,又叫了两个战士,用担架送到军营中去。
薛锐军将一根粗绳子的头,在细绳子的末端,打上一个八字结,对罗连长说:“将粗绳子换下细绳子。”
没到半个小时,粗绳子的八字结被拉回来,系在竹排上。薛锐军说:“罗连长,成败在此一举,你的十二位敢死队员,带上炸药包和枪支弹药,渡过襄河,再沿着河边的沙滩往上走,炸掉小川权之助的船只!”
二十多个士兵,用力拉着粗绳子,长长的竹排,像是无声的箭,悄悄地朝河对岸日本鬼子的阵地射去。
大约四十多分钟,河对岸传来一阵清脆的枪声,惊飞了河岸丛中的白鹭。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巨大的爆炸声,桔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
看到一发红色的信号弹,从河对岸飞向天空,薛锐军说:“兄弟们,快拉绳子!接兄弟们归来。”
可惜,归来的只有四个人,每个人的身上,都在流着血。
薛锐军问:“罗连长呢?”
“日本鬼发现了我们,端着机枪朝我们扫射过来。罗连长为了掩护我们,抱着炸药包,冲向了敌群…”
另一个战士说:“营长,幸亏我们动作快,炸掉了河边上的三艘船。”
“弟兄们,赶紧撤离阵地!”薛锐军大声吼道:“小川权之肋的炮弹,马上就会朝我们打过来!”
果然不出所料,仅仅十分钟,河对岸的探照灯乱照,炮弹一波又一波落在罗连长刚才渡河的地方。
郭忏一个电话,打给方天:“方师长,日本鬼子的联队,是不是渡河了?”
方天说:“郭司令,日本人不会蠢到黑夜里渡河吧?”
郭忏是个动不动就骂人的主,说:“日本人有没有渡河,你居然说不清楚?”
方天心里说:你郭忏有无数个渠道,获得情报,你都不晓得,我怎么晓得?
方天一个电话打给薛锐军:“薛锐军,你小子当真是没有王法了,有什么行动,居然不向我报告?”
薛锐军喘着粗气说:“方师长,你别动怒。怒伤肝,对身体有害呢。”
“到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调侃我?”方天说:“是不是小川权之助的联队,开始渡河了?”
“他们怎么渡河?拿什么渡河?”
“你把他们的船只炸掉了?”
“炸掉了。”
“薛锐军,我不晓得,是帮你向郭忏请功好呢,还是替你挨骂好呢?”
方天正要说话,不料薛锐军已挂断了电话。
但没到三分钟,薛锐军打来电话:“方师长,我这里四个兄弟,受了重伤,请你快点派医生过来抢救。”
郭忏没想到,薛锐军话一说完,再次挂断电话。
这小子当真是反了,下级竟然敢对上级下命令,挂电话。
到天亮,方天带着一帮人,匆匆忙忙进了薛锐军的掩体,用望远镜观察小川权之助的阵地。
日本海军的三艘大船,半个月之前还在洞庭湖向薛岳的守军发起佯攻,好不容易来调到襄河,这下好了,给薛锐军炸沉了。
方天从望远镜看到这一幕,不由咧着嘴笑了。
薛锐军那套稻草人骗炸弹的小把戏,并适合黑夜用,连探照灯都分不清真假的时候用。
日本鬼子的大船被炸掉,大概是恼羞成怒,一波炮弹飞过襄河,砸在薛锐军营坚守的阵地上。
方天还没笑完,听到炮弹的呼啸声,慌忙躲到掩体里。方天说:“郭忏叫你打个电话给他。”
薛锐军说:“方师长,郭司令是什么意思?”
“我不晓得,你直接问他。”
薛锐军只好把电话打给郭忏。
郭忏说:“薛锐军,不愧是我的心腹爱将,偷偷摸摸,立了个大功。不过,你貌视军纪,擅自行动,打乱了李宗仁司令长官的作战计划,犯下了大错。若不是我苦苦哀求,李宗仁司令长官定要拿军纪法办你。最后,功过相抵,不追究你的责任。”
薛锐军当然不服气,问:“李司令长官到底有什么大的作战计划?快一个月了,把我们放在小川权之助的炮口下,天天挨炮弹轰炸。”
郭忏不愧是老油条,打着哈哈说:“锐军老弟,你级别太低,他的战略意图,岂是你所能知道的?我再次警告你,安安心心守在襄河岸边,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再盲目行动,李宗仁司令长官要杀你,就像杀一只鸡一样。”
薛锐军真的渴望自己有一个大显身手的地方,于是说:“郭司令,你干脆换防吧,这种窝囊日子,我实在过不去了。”
“好好,有机会的话,我给你换一个阵地,或者调回宜昌三斗坪去。”
这种窝囊日子,一直拖到五月底,郭忏才打来电话说:“薛锐军,我命令你,你的整个营,从明天开始,给你一天时间,调到钟祥设防。”
薛锐军的个性,就是得理不饶人,坏就坏在那张嘴巴上:“郭司令,我早就向方天说过,日本鬼子一定攻打宜昌,其他地方的作战,都是佯攻,你们偏偏不相信,现在才想到保卫宜昌,急时抱佛脚,来得及吗?”
郭忏大为光火,训斥说:“你小子若是死了,就是死在你那张臭嘴闯的祸!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你当真不懂吗?”
薛锐军还待争执,郭忏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薛锐军气得不行,把裤袋写给李廷升和孙万庠的信,撕得粉碎,扔在襄河岸边的芦苇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