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马哐哐,楚禾的马车边此时围了好几圈人。
他们自然明白马哐哐的意思,阖州南城是因为西泽县和襄正教的拦截,流民才这么少,而北城外却是不一样。
作为府城,受灾地区的百姓肯定第一时间是急着来此领取救济粮,又经过半年的累积,人数只多不少。
经历这么多,陶三之等人想得更远。
能活到现在的,除了狠人就是恶人,而且很大可能已经形成了帮派势力。眼下运送这么多粮食出城,无异于主动送上门。
这也是梅澈放心让他们出城的原因之一吧。
“说说你们的想法。”
望向三五成堆坐在城墙下避风的百姓,楚禾裹好大氅下车,走到人群中间。
眼下队伍中有大量平头百姓,万一打斗起,这些百姓无异于会成为垫背的和口粮。
这些人相对来说还未泯灭人性,虽然她可以视而不见,但是朱治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况且答应了朱治,她自问不是好人,不过过河拆桥这事儿暂时还做不来。
“我的建议是能避就避,若能平和解决,可以适当舍弃些车马粮食。”
带上这些人不现实,楚禾也不会答应。但施舍粮食,都是明武子民,将军定然不会犹豫。
马哐哐这般想,陶三之却是摇头。
“我觉得不妥,不能让对方尝到甜头。而且我们主动避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胃口更大。”
“三之说得对。对疯子是讲不了道理的,这些饿到失了智的流民比疯子还要可怕百倍。依我看,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
陆宽点头附和陶三之,手边的大刀紧握。说话间杀气凌凌,视线直接看向楚禾,态度坚定,只等楚禾发话。
陆宽的话赢得了大部分人的认可。尤其是楚禾这边的人,譬如任保成,譬如宋大飞……
如今的众人,不论是老是少,心已经磨砺得极为冷硬。虽然武力值差,但心性远不是还想着一心为民的朱治以及其手下所能比的。
“不可!他们不过都是苦命人,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杀,我们同梅澈,同黄斌又有何区别?
只要有足够的药材,老夫就可以治愈他们的疫病。到时候一起上路,不过要耽误一些时日罢了。”
翟老不知何时睡醒了,听到正在讨论着如何大开杀戒,便赶忙跑了出来。神色激动又焦急,带着恳求,也颇为信誓旦旦。
“……”
说了许多,可并没有人搭理他,就是马哐哐也是神情复杂。他只是提议不杀流民,目的也是为了顺畅通过,就遭到了众人反驳。
这老头,怎么悬壶济世起来了?
“你们……你们这般看着老夫作甚?我……唔唔唔。”翟老吹胡子瞪眼,正要质问,下一瞬就老实了。
“大伙儿继续,没事儿,没事儿!”
崔婆子笑得亲切,手上却是更用力。同吴婆子一人一边,极为熟练地将愤怒扑腾的老头拖去了墙角。
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儿,愕然过后所有人继续商讨正事。
“杀定然是要杀的,不过还有许多问题要解决。比如我们武器太少,人虽多但杂乱难管,能打的并不多。
更重要的一点,也不知城外疫病发展到哪一步了。”
听了良久,郭相言才缓缓开口。忧思甚重,只剩这最后一步,便可以安定下来了。
郭相言说完,一阵短暂寂静后,人群再次激烈讨论开来。就连插不上嘴的董宏发也扎进人堆舌战起来,别的他可能帮不上忙,但排兵列将这块儿他有话语权。
虽然他还是不懂,为何这些老爷们要围着一个毛头小子。
“阿禾,你怎么想的?”
天都要被吵翻了,最后也没能得到统一答案。万般无奈,陶三之只能被推出来问楚禾想法。
“杀。”楚禾言简意赅。
“杀到他们怕为止。”
跺了跺将要冻僵在地的双脚,楚禾朝车上走去,“让朱治收编整顿队伍,下午出发,晚上要找到落脚点。”
“大哥?大哥回来了!”
正在此时,城内青石板上突然传来哒哒马蹄。放哨的士兵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将军的身形,不过流民中鱼龙混杂,只得改口喊大哥。
楚禾抬眼,正好看到马背上的人体力不支直直坠落。
“大哥!”
“大哥!”
马哐哐脸色大变,同一帮子兄弟急忙飞奔而去。
放下车帘,隔绝视线,楚禾坐回马车深处。
徐翠珍几人自觉放缓了呼吸,生怕打扰了楚禾思考。
外面叫喊声急,收了思绪,楚禾微微侧脸,“待会儿朱治醒了让他过来一趟,最好带上图舆。”
“好。”陶雅雯点头。
除了迟珥和霍丁,如今人已到齐。时间紧,任务重,拖着病体,朱治同马哐哐细细规划队伍管理。
不久后,瘦猴儿带着人一遍遍清点统计人数。
“一营二百五十人。”
“二营一百八十人”
“一队,二队,由冯小丁统领。”
“三队,四队,由柳莫统领。”
“……”
“是!”
“是!”
在朱治等人的安排下,不仅亲兵,军属和民壮得到了妥善安置,百姓也被分成了大小几十个小队。
没有让一家人分离,同时更是合理分配了武力值,由专人统领负责,以期遇到危险也不会过于慌乱无章法。
“共计两万六七四百二十一人。”
说实话,比楚禾预期的少了很多。
作为中型府城,阖州城人数得有二十万以上,而平民就占到了十四到十六万人。
可如今随他们一起出来的才两万多些,除了老人早已被清理干净,一部分人选择从南城逃离,而绝大部分人则留在了城内。
毕竟达官贵人消息最灵通,如今他们还安稳待在府邸里,说明并无危险。
街巷里鬼祟告知众人提早逃命的人定是骗子,只是想忽悠大家出城好霸占宅院田产而已。
许多人就是这般想的。
虽然朱治效率已是极快,但整顿完毕时,天色接近傍晚,今日要在城外过夜了。
“笃笃笃。”
车窗从外被人敲响。
浅睡被吵醒,楚禾掀开车帘,却是迟珥。
不知何时回来的,身上换了新衣。眉间疲倦深深,只是眼眸中藏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