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毫无保留地分享着自己知道的信息和看法。
一番深入交流下来,刘平才发现,这个他即将投身工作的县城,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
虽然同样面临着这个时代普遍的物资短缺、计划体制僵化等问题,但在吴书记和孙逸等一批实干派官员的努力下,基层还算稳定。
干部队伍风气也相对清明,并没有太多盘根错节的顽固势力或者积重难返的烂摊子。这让他感到振奋。
了解了这些,刘平那颗想干事、想为民请命的心不禁有些热切起来,眼神中也流露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冲动。
他开始设想如何在自己分管的领域推行一些新的举措,改善民生,发展经济。
孙玄一直在观察着表哥的神情,见他这样,心里暗道一声“果然”。
他太了解刘平的责任心和抱负了,但也深知当下的政治气候和环境。
他立刻开口,语气严肃地给刘平泼了一盆“冷水”:
“表哥,”孙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你的想法是好的。
但是,现在这个形势,不适合放手大干,更不适合搞什么标新立异的改革。”
他目光直视刘平,分析道:“现在外面风高浪急,形势复杂。对于我们县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出多少政绩,搞多少新花样,而是要求稳!
必须稳如泰山!不管外面如何风云变幻,我们县里必须安安稳稳,不能出任何乱子!
这才是当前最大的政治,也是对吴书记,对周书记,乃至对上面最好的交代。”
刘平闻言,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发热的头脑顿时冷静了不少。
他仔细品味着孙玄的话,缓缓点了点头:“玄子,你说得对。是我有些急躁了。
你放心,大是大非我懂,我不会和外面那些激进的人同流合污,更不会拿全县的稳定去冒险。
我只是……只是想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尽可能地为老百姓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哪怕只是让他们碗里的粮食多几粒,身上的衣服暖几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话语诚恳,带着一个真正想为民做事的官员的朴素愿望。
孙玄看着表哥,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劝诫:“平哥,你的心是好的。但这件事,真的急不来。
有些事,欲速则不达,甚至可能好心办坏事。等着吧,”
他语气笃定,仿佛能预见未来,“总有那么一天,环境会改变,风气会扭转,到那个时候,才是你真正可以放开手脚,大展抱负,为老百姓做更多、更大事情的时候!
而不是像现在,一不小心,就可能把自己,甚至把大家都搭进去。”
刘平听着孙玄这近乎预言般的话语,看着他眼中那超越年龄的沉稳和笃定,心中震撼不已。
他不可思议地问道:“玄子,你说的是真的?现在的这种情况……以后真的会变吗?”
“会的,一定会变!”
孙玄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心,“而且不会太久。所以,平哥,现在最重要的是积蓄力量,熟悉情况,团结同志,稳住局面。
等到东风来临的那一刻,你才能乘风而起,真正实现你的抱负。”
刘平深深地看了孙玄一眼,虽然不明白表弟这份信心从何而来,但他选择相信。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如同立下军令状:“好!玄子,我听你的!稳字当头,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兄弟三人推心置腹,一直聊到了深夜。浓茶换了一壶又一壶,花生米也见了底。
直到窗外万籁俱寂,连风声似乎都疲倦了,他们才意识到时间已晚。
酒局终于散去。
此时的刘平,因为心情激荡加上后来也没少喝,早已是强弩之末,趴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嘴里还含糊地念叨着“稳……稳住……”。
而孙逸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酒量本就不如孙玄,此刻也是头晕目眩,脚步虚浮。
孙玄看着两位醉醺醺的兄长,无奈地笑了笑。
他先是和大姨、表嫂一起,将烂醉如泥的刘平扶到炕上,安顿他睡下。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将同样醉意朦胧的大哥孙逸一把扛在了自己肩上。
“玄子……我……我没醉……我自己能走……”孙逸还在含糊地挣扎。
“行了,哥,别逞强了。”
孙玄稳稳地扛着他,跟大姨和表嫂道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
寒冷的夜风一吹,孙逸似乎清醒了一点,但身体更软了。孙
玄费力地将他塞进摩托车的挎斗里,用绳子简单固定了一下,防止他掉出来。
然后,他自己跨上摩托车,发动引擎,在寂静的夜色中,载着酣睡的兄长,朝着家的方向稳稳驶去。
月光如水,照亮前路,也映照着孙玄坚毅而平静的侧脸。
今晚的谈话,不仅加深了兄弟情谊,也为这个家族在即将到来的时代变迁中,定下了沉稳的基调。
他知道,未来的路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家人同心,便能砥砺前行。
深夜的胡同,寂静无声,只有摩托车引擎单调的轰鸣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孙玄小心翼翼地驾驶着,生怕颠簸惊醒挎斗里睡得昏天暗地的大哥孙逸。
冷风像冰刀子一样刮过脸颊,让他本就因酒精而有些发沉的脑袋更加清醒了几分。
总算到了家门口,孙玄熄了火,支好摩托车。
冬夜的寒意瞬间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着挎斗里被自己用麻绳简单固定、以防他滑落的大哥,孙玄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去敲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没一会儿,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孙父那带着睡意和不耐烦的嘟囔:“谁啊?这大半夜的……”
“爹,是我,玄子。”孙玄连忙应道。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孙父披着件旧棉袄,手里还拎着个手电筒,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
当他目光越过孙玄,落在摩托车挎斗里那个被绳子捆着、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时,脸上的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
手电筒的光柱在孙逸身上扫了扫,孙父非但没有立刻上前帮忙,反而嘴角一咧,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甚至可以说有点“幸灾乐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