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皓那小子,倒是痛快,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就点了点头。
这俩人,一个眼神儿,一个点头,就把这事儿给敲定了。
我瞧着,这世上,最牢靠的信任,有时候就这么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接下来的路,那叫一个惊险!
我看着都替他们捏把汗。
两个人攀着藤,附着石,跟两只灵猴似的,一点点儿地往上爬。
那山路啊,哪里是路,分明就是野兽踩出来的痕迹,好多地方都只剩光秃秃的岩壁。
中途遇上个断崖,好家伙,底下深不见底,风一吹,都能听见鬼哭狼嚎的声音。
李青山这小子,果然是猎户出身,解下腰间的麻绳,‘呼啦’一下,就用他那独特的“缠树扣”,把绳子死死地缠在了对面的一棵老松树上,然后一猫腰,就跟猿猴似的,‘嗖’地一下,横渡了过去。
那动作,看得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真他娘的艺高人胆大!
陈皓紧随其后,虽然没李青山那么灵巧,但也算稳当。
可就在他快到对面的时候,‘哧溜’一声,脚下居然打了个滑!
我的天,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他整个人顿时悬空,底下就是万丈深渊啊!
我瞧着他那张脸,倒是没见什么惊慌,反而借着那股子坠落的劲儿,袖子里头‘刷’地一下,甩出个铁钩子,‘哐当’一声,就勾住了岩缝里头的一根老树根。
他手腕儿一使劲,整个人就稳住了,半空中晃晃悠悠的,跟个荡秋千似的,看得我心惊肉跳。
李青山回头瞥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嘴角儿却是轻轻地往上一勾,然后,我听到他从鼻子里头,轻轻地‘哼’了一声:“你不像读书人。”
这话,听着像是贬义,实则却是对陈皓最大的肯定啊!
读书人哪儿有这么野的?
这小子,分明就是个披着读书人皮的野狼嘛!
三日后,他们总算是到了北岭祖村。
这村子,说起来也怪,没墙没门的,屋舍就那么依着岩壁,半嵌在山里头,跟从地里头长出来似的。
村子中央的石坪上,一个老太婆,拄着拐杖,跟一棵老树似的杵在那儿。
她身后,还站着十二个老头儿,一个个都跟石头疙瘩似的,一声不吭,静默列队,那阵仗,看着就让人觉得肃穆。
这就是柳婆婆吧?
我猜。
她不问来由,不问过程,就那么伸手一摊,要匣子。
这气势,真不是盖的,活脱脱一个山里的女王!
陈皓那小子,倒是识趣,双手奉上。
柳婆婆接过匣子,‘啪’地一下,当众就砸开了火漆!
我心里头一咯噔,这老婆子,咋这么粗暴?
不怕把书给弄坏了?
可我看着她那动作,又带着一股子虔诚,不是破坏,更像是某种仪式。
她取出书册,一页页地翻看,那纸页‘簌簌’作响的声音,在整个山谷里头,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我都恨不得把耳朵凑上去,听听那纸张里头,到底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良久,柳婆婆手一扬,竟然把那整本书,‘唰’地一下,就投入了火塘里!
‘呼’地一下,火焰腾起,映红了她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我心里头又是一惊,这……这老婆子,真把书给烧了?
这可是陈皓那小子拼了命才弄上来的啊!
可就在火焰腾起的那一刹那,她猛地抓起一把灰烬,对着天空,‘哗’地一下,就扬了出去!
那动作,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洒脱和霸气,像是在跟天地对话!
“此书已祭天地!从今往后,它不在纸上,在我们嘴里,在孩子们背的歌谣里!”
我听到她那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在山谷里头回荡,心里头那叫一个震动!
好家伙,这老婆子,绝了!
她不是要烧毁真相,她是要把真相化为灰烬,撒向人间,让它生根发芽,长在每个人的心坎儿里!
书烧了,可真相却永远活下来了!
她随即就命令各村的塾师,领了抄本,说是三天之内,必须编成山调,教给孩子们唱!
这效率,这执行力,我看着都叹为观止。
当晚,山谷里头,果然就回荡起了稚嫩的童声,那些孩子们,用他们清澈的嗓音,唱着:“炭毒吃人不见血,百姓自写清明册——”那歌声,虽然有些跑调,有些稚嫩,但却像一股股清泉,浸润着这片古老的大山,也浸润着我的心。
这火种,烧得可真他娘的旺啊!
与此同时,京城紫禁城西偏殿里头,苏婉儿那丫头,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呈上了新制熏香的名录。
我估摸着,她这会儿,心里头肯定也捏着一把汗呢。
皇帝那老头儿,咳疾还没好利索呢,目光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那“拂尘炭”三个字,半天都没吭声。
这老头儿,不愧是皇帝,心思可真是深,他肯定也闻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民间那个印书的酒馆掌柜……叫什么?”
皇帝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可问的,却是陈皓!
好家伙,这小子的名字,居然都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儿啊!
苏婉儿垂着头,恭敬地回答:“回陛下,皓记陈皓。”她声音不疾不徐,恰到好处,既显得敬畏,又不失沉稳。
皇帝轻轻地叹了口气:“一个掌柜,竟能让半个国家读他的书?”这话里头,有惊叹,有疑惑,还有那么一丝……我瞧着,他那眉头轻蹙的样子,估计是有点儿不爽吧?
毕竟,一个皇帝,怎么能允许一个民间掌柜,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呢?
正说话间,一个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弓着腰,气喘吁吁地禀报:“陛下,应天府学联名上疏,称‘若禁《实证录》,则罢课三日’!”好家伙,这消息,跟一记重锤似的,直接就砸在了皇帝的跟前!
学生们都闹起来了?
这可不是小事儿啊!
更绝的是,那太监还补充了一句:“随折附一首民谣,正是北岭新编山调。”说着,就把一张写着歌词的纸,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皇帝接过那张纸,低头看了一眼,我瞧着他那张老脸上,先是惊讶,然后是沉吟,最后……他竟然低声跟着哼了两句!
那歌声,虽然是哑的,带着龙威,但就是那调子,就是那歌词,分明就是北岭山里头传出来的那首!
哼完,皇帝那老头儿,突然就笑了。
他那笑容,说不清是自嘲,还是玩味,又或者是……一种深藏不露的,对某种“火种”的认可?
“看来,朕的龙椅底下,也着着他们的火。”
皇帝把那张纸,轻轻地放在了龙案上,目光望向了殿外,那幽深的夜色里,仿佛真有一团看不见的火光,在熊熊燃烧,照亮了整个天下。
哎哟,那皇帝老儿在京城里头哼着小曲儿,心里头估摸着是又惊又怕又有点儿小得意吧?
觉得这火种是烧到了他龙椅底下,可他哪里知道,陈皓这小子,早就不玩儿那些小打小闹的把戏了。
他啊,心底藏着更大更野的玩意儿呢!
北岭深谷里,风儿带着股子山野的湿气,还有点儿烧柴火的味儿,挺好闻的,让人心里头都静下来不少。
陈皓那小子,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崖边,像块儿被风化了的石头,纹丝不动。
他眼珠子盯着远处,那一点点儿的星火,是各村为防夜寒点燃的洁净窑火,在漆黑的夜幕里,它们闪着微光,像极了希望。
可我瞅着他那表情,心里头却没多少轻松,反而透着股子深沉,哎,这小子,真是个操心的命啊。
“陈掌柜,信儿来了!”
赵铁嘴那老小子,跟一阵风似的就窜了过来,那蓑衣都带得哗啦啦作响,手里头还捏着一封密信,那脸上啊,总算带了点儿喜色,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他把信递过去,我瞧着陈皓接过,手指头轻轻一摩挲,那纸张的触感在他指尖游走,可他都没急着打开。
他那双眼睛,像是能穿透纸面儿,直接看清里头写了啥似的。
“柱子那小子,命硬着呢,已经脱险了,正绕道苗疆,那鬼地方,官府的爪子可伸不进去,安全着呢!还有,那七册分本,好家伙,已经有四部悄悄儿地送到岳麓书院和白鹿洞那些老学究手里了!”赵铁嘴一口气儿把话说完,语气里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骄傲,仿佛那些书是他亲手送去似的,真是个老实人,得意都写在脸上。
按说啊,听到这好消息,陈皓这小子怎么着也得松口气,甚至乐呵两句,拍拍赵铁嘴的肩吧?
可他倒好,眉毛都没往上抬一下,脸上依旧是那副深沉莫测的表情。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那目光啊,一下子就穿透了重重山峦,越过眼前的一切障碍,直直地望向西南边儿那片厚重的云层。
那云层啊,乌压压的,仿佛藏着无尽的风暴,可又像一道门户,通往更深远的地方。
那里,是通往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是李老爷那些私兵还没来得及伸手的盲区,一片……未被污染的净土。
这小子,心眼儿多着呢,他已经把京城那地儿,当成了下一个战场,甚至是更大的棋盘。
他慢慢地起身,身形在夜色中显得挺拔又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坚韧,像棵劲松,根扎得深,任凭风吹雨打也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