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突然就卷了起来,呼啦啦地吹得人蓑衣都跟着乱舞,吹得人衣袂翻飞。
他看着赵铁嘴,眼神儿亮得跟天上的星星似的,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坚决,那哪里是看人,分明是看着一个即将同他一起搅动风云的战友:“他们以为火烧了林子就能堵住风?嘿,可风这玩意儿,从来就不怕山高路远!”这话,说得可真他娘的霸气,带着股子不把天下放在眼里的劲儿,简直是把那些权贵当成了跳梁小丑。
说着,他从怀里头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纸,看着都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老物件儿了,边缘都泛黄了,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摩挲。
我瞧着,上头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还有些看不懂的标记,原来是张废弃的“古驿图”!
好家伙,这小子,连这玩意儿都留着!
这张图,标注的竟然是早年间,大明朝为了采办宫殿巨木,专门开辟的那条早已失传的皇木运道,隐在万山之中,官府的册子上压根儿就没记录过,简直是藏宝图一般的存在啊!
陈皓的指尖,轻轻地落在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上,那指尖的触感仿佛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和历史的厚重,声音低沉,却像旱地惊雷,一字一句,都带着千钧之力:“这里,还有一条路——咱们不送书进京了,咱们要请‘山’进京!”这“山”字,他说得格外重,重得仿佛能听见山峦的回音,让人心里头都跟着咯噔一下,这可不是送几本书那么简单啊,这分明是要……掀翻桌子!
话音儿刚落,那股子夜风就跟有了灵性似的,‘呼’地一下,直接就把他们跟前那点儿摇摇欲坠的残烛给吹灭了。
整个崖边,瞬间就陷入了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可我瞅着陈皓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头,却亮得惊人,简直像两颗星斗,闪烁着一种……一种即将搅动天下的野心!
这小子,玩儿的越来越大了,真是个天生的搅局者!
晨雾未散,带着山野特有的清冽气息,如同薄纱笼罩着北岭祖村。
陈皓,这位远近闻名的酒馆掌柜,此刻却孑然一身,立于村中央那跳动着橘红色火焰的火塘边。
他指尖摩挲着一张皱巴巴的纸,那不是寻常的纸,而是一张古驿图,边缘泛黄,仿佛承载了无数岁月的沧桑。
图上,一个名为“断龙脊”的山脉被墨迹勾勒出来,旁侧一道细细的虚线蜿蜒而下,直指西南深山,末端几个字更是引人遐想:“皇木归途,匠魂不语。”
昨夜,他将这张图在脑海里反复推演了无数遍。
这条路,是通往皇木旧道的隐秘通道,足以避开那些盘踞在明面上的官卡和私兵。
然而,这隐秘之路并非坦途,三道险关——瘴谷、断桥、鬼市——如同三道生死门,一旦踏入,便九死一生。
“这路啊,三十年都没人走了,连山猪都绕着它走。”一旁的赵铁嘴,这位漕帮舵首,慢悠悠地蹲在地上,旱烟杆里的烟雾升腾,为这古老的山村增添了几分江湖气息。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劝诫,也带着对这条绝路的敬畏。
陈皓却像没听见似的,他将那张古驿图小心翼翼地摊在身旁的石板上,又捡起几块大小适中的碎石,压住了图的四角,生怕它被这山风吹散。
“正因无人走,才无人守。”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李青山,这位北岭的猎户,便从茂密的林中走了出来。
他肩上扛着一捆晒干的藤条,那藤条粗壮有力,一看便知是经过精心挑选。
他的表情依旧是那般沉默寡言,眼神却如山涧的清泉般澄澈而刚毅。
“我能带人穿过瘴谷,但我只信脚印,不信纸。”他走到陈皓面前,声音低沉而有力。
陈皓抬眼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丝轻视,反而带着一种平等的尊重。
“你要什么?”
李青山紧盯着陈皓手中的古驿图,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纸张,直抵那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承诺。
“我要你答应,”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常年爬山涉水的沙哑,“若有人死在这条路上,他们的名字,必须刻进祖堂的碑上。”
陈皓的身体微微前倾,郑重地抱拳,动作一丝不苟。
“凡随我行者,生有名,死有碑。”
三日后,晨雾终于散尽,露出湘西边界那座古老驿口。
此处曾是明代运送皇木的要冲,如今只剩半堵残垣断壁,一口枯井孤零零地立在破败的亭子里。
一位老者,周九斤,拄着拐杖,花白的胡子翘着,眯着眼打量着陈皓一行人。
他曾是前朝的驿丞,因拒签一份贪墨公文而被革职,如今靠替山民写状纸勉强度日。
陈皓上前,递上一包特制的松脂膏。
这药方是柳婆婆所传,蕴含三味稀有草本,专为驱瘴所用。
周九斤接过,在鼻尖嗅了嗅,冷笑一声:“这方子,二十年没见过了。”
陈皓不动声色地问道:“您当年送过多少批皇木?”
老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仿佛勾起了久远的记忆:“七十三趟。最后一趟,领头的匠师,吊死在了断龙桥。”他随即压低了嗓音,脸上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忌惮,“你们真要走那条路?”
陈皓点头,目光坚定。
周九斤长叹一声,从腰间解下一把古朴的铜钥匙,递向陈皓:“井底有块铁板,下面压着真正的驿册副本。但开门有个规矩——得有人,肯喝一口井水。”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那井水浑浊不堪,一看便知沾染了无数尘埃污秽。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忽地抢上前一步——正是那在苗疆与柱子同行的阿蛮。
她面容野性而机敏,毫不犹豫地捧起一瓢浊水,仰头便饮。
周九斤瞳孔骤缩:“丫头!那是……”
话音未落,阿蛮已抹了抹嘴,脸上带着一丝不羁的冷笑:“我在苗疆喝过蛇血,还怕这区区泥汤?”
老人颤巍巍地起身,向阿蛮深深一揖,语气里满是感激:“好孩子,你替天下人试了这一口。”说罢,他引着众人来到枯井边,将那把铜钥匙插入井底铁板的锁孔,“咔哒”一声,铁板应声而开。
一本泛黄的册子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封面上的四个大字,醒目异常:《永乐工驿密程》。
当夜,一行人宿于一处废弃的山神庙。
庙里香火早已熄灭,只余下一片潮湿的霉味。
陈皓与赵铁嘴借着微弱的火光,对照着两张图纸校勘路线。
古驿图上并无“断桥渡法”的记载,而这本《永乐工驿密程》上却详细描述:“绳梯三叠,夜焚松炬,以鼓声为序。”更令陈皓心头一震的是,册子的末页,附着一行小字:“每逢甲子年,尚服局遣使巡木,暗记封缄。”
“尚服局?”陈皓喃喃自语,他猛然醒悟,苏婉儿所在的尚服局,竟然是这条隐路的最后守护者!
这不仅仅是一条运送皇木的古道,更是一条连接朝野的秘密通道,而尚服局,便是这条通道的秘密守护者!
赵铁嘴却皱起了眉头:“可甲子年早过了三年。”
陈皓摇了摇头,目光闪烁,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睿智:“不是年份,是人。只要尚服局还有人在,这个规矩就不会断。”他当即提笔,修书一封,交给阿蛮:“你随柱子走苗疆线,务必将这信送到苏婉儿手上。信不能拆,路不能说,只许当面交。”
阿蛮接过信,小心地塞入胸前的布囊,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我跑得比山猫还快。”临行前,她偷偷从怀里掏出一根赤色的羽毛,塞到了陈皓的手中。
在苗语里,这羽毛的含义是“命换命,信必达”。
五日后,队伍终于踏入了瘴谷。
这里终年被浓重的雾气笼罩,毒虫横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唯有一种名为“响叶藤”的植物,能在这绝境中指引方向——风吹过时,它会发出清脆的金属之声。
李青山走在最前头,每隔十步,便割下一段响叶藤系在树上,作为返程的标记。
行至瘴谷中段,地面突然塌陷,三人猝不及防,一同坠入了深不见底的腐泥坑。
陈皓急忙下令众人抛下绳索,但那湿滑的泥浆仿佛有无穷的吸力,越是拉扯,坑壁就越往下沉。
千钧一发之际,陈皓的目光瞥见坑壁上闪烁着一丝异光,他当即命人用火折照去——原来是遍布坑壁的大片荧光菌群,它们形如蛛网,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陈皓猛然想起柳婆婆曾提过:“腐骨之地,必有悬根。”他立刻改变策略,下令停止拉扯,改用藤蔓缠绕住附近一棵巨大的老杉裸露的根系,借着树根的牵引力,缓缓地将众人拖出了泥坑。
李青山喘息未定,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陈皓望着那株巨大的老杉,目光深邃:“百年老杉,根能穿岩。它活着,就说明地下有硬层。我们不是往上拉,是往‘稳’里拽。”
风,还在继续呼啸。
断龙脊的险峻,在日暮时分被一层金红色的晚霞晕染得更加雄壮。
陈皓一行人,疲惫却眼神锐利,寻了处相对平坦的崖顶,暂且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