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虽然名义上是个店,但珠宝珍玩种类之多,几乎要抵得过一个寿王府库房。
新摆出来的首饰头面,珠花宝石,都是京城贵女抢着定的。
徐渡幡的身份,自然是不需要的。
这阁内装修内敛却奢华,细看之下满是价值连城的材料,就连给客人喝的茶水,都是现下时兴的,十几两银子一钱的松山云雾。
店中一次只接待一位客人,掌柜的也是一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讲究人,礼数周全,亲自为他一一介绍。
徐渡幡并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式,只觉得这些璀璨的珠花戴在她头上定然都是好看的。
他略扫了一眼,将这一圈最名贵的展出品都买了下来。
掌柜的自然不会和他拿什么谱儿,这位爷说要,那便必须给,哪敢拂了徐小世子的脸面。
徐渡幡暗自幻想着她收到礼物的样子,不知是会开心,还是波澜不惊,亦或不喜欢他买的这些样式。
不论哪种,徐渡幡都觉得心头暖融融的。
如此这般,才像世间真夫妻一般,嬉笑怒骂,而非相敬如宾。
他愿意接受各种各样的秋秋,只因她见过他无数最狼狈不堪最脆弱渺小的时刻。
徐渡幡心情不错,唇角噙着一抹浅笑,打道回府。
一路市井聒噪,他却没了从前的烦躁,听着这些人间的气息竟也觉得热闹起来。
寿王府内一切如常,他下了朝,立刻就想去找宋斩秋,听闻丫头说她今日想睡个懒觉,便没去叨扰。
“世子妃今日可是身体不适?”
他坐在她门前的回廊下,眼见着面前的花枝上露水滴落,淡淡问了一句。
丫头福了福身子答道:“回世子爷,夫人说今日身子懒散困倦,让我们不要打搅她睡眠。”
徐渡幡心里隐隐有几分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但他压下了心里那急切的,想要取悦她的心思,淡淡点了点头,转动轮椅朝书房而去。
宋斩秋鲜少有这样无精打采的时候,她平日里照料他辛苦,歇歇也是应该的。
他来到了平日学着走路的屋子,想象着面前有她,撑起身子艰难地立了起来。
他多想,多想快点学会走路,她看见的那天,定然会高兴的,也会夸他厉害。
徐渡幡每抬一步,脚上便像是有千万根针同时扎入穴位,捻捏戳刺,疼痛和麻痒遍布每一块肌肤。
他却丝毫不觉得难以忍耐,只要想起她的怀抱,她的笑靥,她的温言软语,就能踩着刀片一步步走向终点。
汗落在地面上,砸出四溅的细小水滴。
徐渡幡踏出最后一步,才无力地瘫倒在地,倚靠在门上,细碎地喘着气。
可惜,今日没有她温暖的手臂托住他。
徐渡幡终于平复了呼吸,看着窗外的烈阳当空,将这冬季之末的顽固坚冰通通晒化。
已是正午了。
徐渡幡心里闪过一丝担忧,毕竟宋斩秋从前从未睡过这么久。
虽然……二人并未同床共枕,但他就是知道,她午夜梦回时分的呢喃轻语,和不太安分的睡姿。
要问他为何知晓便要算起某日,他摇着轮椅偷偷到了她的床前,看着她,枯坐至天明。
“阿影,去世子妃那里看看。”
徐渡幡的声音透过木门,传到正在外护卫他的阿影耳朵里。
阿影领命,却不一会儿便回来了,木门的窗纸上透出阿影高大的影子,他下跪抱拳,看似靠谱,言辞却惊天动地。
“世子殿下,世子妃还未出来,只是属下细细辨别,屋内似乎没有呼吸声。”
徐渡幡似乎有些听不懂官话了,他静默了片刻,说出一句很平静的质问:“你胡说些什么。”
他虽这么说,可心里早已慌了神,阿影的功夫他一清二楚,听声这种最基础的能力,阿影毋庸置疑。
徐渡幡再也不能冷静下来,他有些狼狈地爬回轮椅上,脸色惨白,手里胡乱抓着轮椅,半晌才将自己挪上去。
阿影听着室内传来慌乱无比的动静,最后是木门被打开时的破风声。
徐渡幡的身形有些不稳,面色如纸,声音嘶哑:“去她那里。”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她走了,她不喜欢他了,她抛弃他是什么情景。
可徐渡幡却从未想象过,她若是有朝一日死了,该怎么办。
他急切地命令人将那扇脆弱的木门破开,木屑飞扬,理应睡在榻上的人,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徐渡幡的神色有些呆愣,像是一瞬间的大脑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行为。
“世子妃呢。”
他长手一扯,将跪在足边的一个小丫头扯到跟前,声音阴郁:“她人呢?”
那下人颤颤巍巍抬眼看了他一瞬,浓墨的长眉死死压着眼,抬眸闭眸时都是一阵似有似无的癫狂。
“奴不知道……奴不知道。”
徐渡幡的手因常年发力,故而十分有力壮硕,他这一推,几乎是把怒火倒了个十成十。
“阿影,去找。”
“就算将京城,将大宋翻个个儿出来,也要把她找到。”
徐渡幡看着这满屋都是属于她的气息,解下来还未挂起的披风,喝了半杯沾上口脂的茶,还有桌上没来得及洗的毫笔。
他一件件地轻抚过去,像是在抚摸她的美艳的皮相。
宋斩秋说过,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今日怎么一声不吭便离开了……
徐渡幡拿起那毛茸茸的披风,长指陷入其柔软的皮毛里,最后将它拿起,放在鼻尖轻嗅。
这是她的味道,他的小妻。
徐渡幡久久没有将它放下,面对她的这一面,总是温和又深情,像是只对她摇尾乞怜的小狗。
但一转向旁人,那份耐心卒然消散,唯余无法排遣的暴怒和戾气。
“找不到她……”
“你们全部,人头落地。”
他抬起眼,声音鬼魅阴恻,像水里泡了许久的绸缎,长满了湿滑的水苔后,缠在她的周身。
……
宋斩秋听见系统的播报,别无他法。
既然徐渡幡已经发现她的消失,不妨将错就错,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一路走回寿王府。
烈阳已然微熄,宋斩秋终于靠腿走了回来,整个府中的气息都压抑无比,唯有一个看见她的小丫头高兴地大喊:“世子妃回来了!世子妃终于回来了!”
徐渡幡坐在她门前的檐下闭目养神,再睁眼时,眼底多了一丝诡异的阴柔,掌控欲熊熊烧灼,他一眼便看出了她有些凌乱的装扮,心中更是酸涩蚀骨。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