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耐心的劝说,但是显然并没有什么用。
庄头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说,也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不管谁问,怎么问,他的回答都始终坚定如一。
毒就是他下的,毒药就是他花了几十两银子买的。
林遇气得不行,干脆问,“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要给我母亲下毒?”
林夫人也死死地盯着庄头,她倒是要看看,这庄头能说出什么理由。
庄头低声笑了笑,“我以前还有一个媳妇儿,我们有个儿子,但我儿子后来丢了。丢了很久,我们也找了很久。找的时间太长了,都没能找到,我媳妇儿没了活下去的念头,没多久就病死了。后来,过了好几年,我去城里采买,在街上看到了一个乞丐,样子和我儿子很像。
但是,他已经被挖掉了双眼,被割掉了舌头,就连胳膊都少了一个,双腿也断了。他就在街角,用仅存的一只手,时不时晃动他手中的破碗。
我想要走过去,可是他却被人带走了。我追上去,但是被人给拦了下来,还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顿。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打死的时候,身份牌掉了出来,那些人看到了永安侯府的牌子,倒是走了。
那时候,我还以为他们是畏惧永安侯府的权势,所以才留下我一条命,没想到......”
他苦笑了一声,突然不继续往下说了。
虞幼宁听得正认真,见他不说了,赶紧询问,“那你后来找到那个小乞丐了吗?他是你儿子吗?”
转头抬起头,“找到了,只找到了尸体,他死了。
后来,永安侯被抓,他做的事情人尽皆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儿子,就是被他手底下的人抓走的。那些人放过我,也并非是因为惧怕永安侯府。他们匆匆忙忙地杀了那个小乞丐,也只是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但是到底是不是,也不重要了。我拿永安侯没有办法,他在大牢里,我够不着,也见不到。但是林夫人......呵呵,枕边做的事情,你当真一点儿都不知道吗?既然拿林衍没有办法,我给你下毒,找你报仇,有何不可?”
林夫人听着庄头的话,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你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庄头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怎么想都没有关系,反正我只是做了我该做且想做的事情而已。反正也被你们给抓住了,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最后一句,庄头闭上了眼睛,好像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林遇一直都震惊的看着庄头。
直到这个时候,林遇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可是之前,你根本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庄头缓缓睁开眼,朝着林遇看了过去。
“我之前,肯定不会和你说实话,不然我怎么活到现在?我倒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想要找个机会,再次动手而已。只可惜,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我没在好到合适的机会没关系,但是我绝对不能让你们将这件事,赖在别人身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让别人替我背黑锅!”
拓跋若梨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怪不得你这么着急将一切的原因都归结在我身上,原来是因为这样,才能让你心中稍稍安定。
害了那么多人,害死了那么多的孩子,破坏了那么多的家庭,午夜梦回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亏心?会不会夜不能寐?”
林夫人用力地挥舞着自己的手,“我才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些事情又不是我做的,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庄头冷笑一声,“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你自己心中清楚,你能骗别人,可骗不了你自己。”
虞幼宁这时走出来,“我有一种真话蛊,只要将蛊虫放在人的身上,就能让人说真话——”
还不等她的说完,庄头和林夫人同时开了口。
“不用!”
“不行!”
两人同时开口,说罢还都看向了彼此,眼神都变得十分的复杂。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似乎想到一起去了。
虞幼宁看着两人,心中多少有些奇怪。
这两个人,一个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说谎,一个想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达成他们心中所想,他们为什么要拒绝呢?
虞听晚走到虞幼宁身边,拉住了虞幼宁的手,“幼宁,既然他们都不愿意,你就别管了。”
虞幼宁答应了一声,跟着虞听晚后退。
林夫人的视线随着两人移动。
好像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看到虞听晚。
那眼神很是复杂一把也在不停地动,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
但是不等她开口,林遇就已经上前。
“母亲,你先起来。”
他说着,将林夫人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轮椅上。
林遇虽然一直都是文不成武不就,但是这几个月以来,一直都在贴身照顾林夫人,像是将林夫人抱到轮椅上,或者从轮椅上抱到其他地方这种事情,已经做得极为顺手轻松了。
林夫人的衣服乱了,发髻也散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狼狈,但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死死的看着庄头,“太子殿下就在这里,你的妻儿也就在庄子上,你若是敢胡说八道,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
庄头听到这话,不仅没有任何的害怕,还笑了起来,“果然不愧是夫妻啊!虽然方式不同,但是都想要别人妻儿的性命!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这话说得直白到粗俗。
林夫人是大家小姐出身,又当了这么多年的侯夫人,什么时候听过这种话,顿时气得脸色涨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庄头,却愣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拓跋若梨轻笑一声,“都拿着人家的妻儿做威胁了,人家却仍旧没有改口,可见说的都是实话,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林思琼叹了一口气,“你......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似乎是看戏看够了,也似乎是当够了一个雕塑,就这么突然的开口了。
听到林思琼的声音,林夫人下意识地朝着她看去,“思琼,你——”
林思琼满脸地叹息,“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温柔的母亲,善良又柔弱,将府中的一切事情都交给我,让我来处理,没有我你肯定不行的。
但是直到刚刚,我才明白,你之所以让我来管家,不过是让我当那个恶人罢了!每次下人们犯错,我要惩罚的时候,你都会出来劝说,替他们求情,那时候我只以为你是太心软,现在才明白,原来你只是为了踩着我,彰显你自己的仁慈罢了。
这么多年,我竟然一直都被你蒙在鼓里,真的相信了你,却不曾想,原来你才是那个最——”
话未说完,林思琼就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失望之色。
看着这样的林思琼,林夫人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就连林遇,也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思琼,“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母亲?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不管母亲对别人如何,对你是真的疼爱至极啊!从小到大,就算是我,都要退让一射之地,母亲最疼爱的那个人,分明就是你啊!
哪怕虞听晚回来了,母亲怕你伤心,也不曾妒忌她们母女好过半分,一直都将你放在心尖尖上,你现在,怎么能这么说母亲呢?”
林思琼摇头,“遇儿,以前我的想法也和你一样,但是直到刚刚,我突然就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一个对自己亲生女儿都不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对我这么一个非亲生的女儿好?
虞听晚母女回来之后,她之所以对她们两人不好,是因为瞧不上她们两个的身份。
之所以还对我好,只因为我的梨儿,那个时候还是炙手可热。
可是后来,当她发现虞幼宁和虞听晚的身份不一般,发现梨儿的身世之后,不就变了吗?
咱们这个母亲,从头到尾,都在装。
她装作柔弱,装作不能理事,装作最疼爱的人是我,装作幡然醒悟,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自己过得更好而已!”
林思琼说到最后,似乎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儿里,真的动了真情,眼睛都慢慢地红了。
林遇瞪大了一双眼睛,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思琼,不明白林思琼为什么会说这样一番话。
明明母亲并不是这样的!
林夫人也在看着林思琼,盯着仔仔细细的看,似乎生怕错过一丁点儿细节。
等看了许久之后,她突然就笑了起来。
“好啊!真是好啊!”
“我当成宝贝一样养大的女儿,现在才是伤害我最深的那一个。”
“我宁愿放弃亲生女儿,都要如珠如宝疼爱的人,却将我形容成了蛇蝎妇人。”
“我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活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