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破碎的回响**
“…镜…子…?”
那个无声的、破碎的音节,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傅砚辞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激起了剧烈的涟漪!他隔着厚重的玻璃,清晰地“捕捉”到了沈知意嘴唇那极其细微的翕动,以及那双迷蒙眼眸中透出的、穿越漫长黑暗后的茫然光芒!
醒了!
她真的醒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傅砚辞强行维持的冷静!所有的疲惫、伤痛、后怕在这一刻都被这失而复得的狂潮淹没!他猛地从病床上挣起,完全不顾胸口伤口传来的撕裂剧痛,更不顾身上连接的管线被扯得绷直作响!
“知意——!”他嘶声呼喊,声音因为激动和胸腔的疼痛而剧烈颤抖,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他只想立刻冲到她身边,确认她的存在,触碰她微温的肌肤,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傅先生!不能动!伤口会崩裂!”按住他的医生和护士大惊失色,用尽全力试图压制他失控的力量。但此刻的傅砚辞,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困兽,眼中只有玻璃窗后那个刚刚苏醒的身影!肾上腺素在体内疯狂飙升,竟让他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
“放开我!她醒了!她醒了啊!”傅砚辞双目赤红,奋力挣扎,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眼看就要挣脱医护人员的钳制!
“砚辞!冷静!!”林叙的声音如同惊雷,从隔壁重症监护室门口传来。他刚刚亲眼看到沈知意睁眼,同样被巨大的喜悦冲击,但他立刻意识到傅砚辞失控的危险!他一步冲回傅砚辞的病房,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狠狠按住了傅砚辞的肩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急迫:“你想害死自己吗?!你想让她刚醒就看到你这副样子?!她需要的是安静!是稳定!不是你的伤口崩开大出血!”
林叙的话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傅砚辞狂热的头顶。他挣扎的动作猛地僵住,赤红的眼睛看向林叙,又看向玻璃窗后。沈知意似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那双刚刚睁开、还带着巨大茫然的眸子,极其缓慢地、有些费力地转动着,朝着他这边望了过来。
视线隔着冰冷的玻璃,在空气中无声地交汇。
傅砚辞看到了她眼中的茫然、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那眼神如同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他狂喜的泡沫,尖锐的疼痛和沉重的自责席卷而来。是啊…她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虚弱得如同初生的幼鸟。他怎么能…怎么能再让她承受惊吓和担忧?
狂躁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傅砚辞的身体瞬间脱力,重重跌回病床。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来,脸色由狂喜的潮红瞬间转为失血的惨白,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胸口被撕裂的剧痛清晰地传来,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迅速洇湿了胸前的绷带。
“医生!快!伤口裂开了!”林叙厉声喝道,同时死死按住傅砚辞,防止他再乱动。
医护人员立刻围了上来,快速剪开傅砚辞染血的病号服和绷带。一道狰狞的、刚刚缝合不久、此刻却因为剧烈挣扎而崩裂开数针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皮肉翻卷,鲜血正不断涌出!场面触目惊心!
“准备缝合包!止血钳!快!”医生脸色凝重,迅速进行紧急止血和清创。
剧痛让傅砚辞的意识有些模糊,但他依旧固执地、努力地睁着眼睛,透过医护人员忙碌的缝隙,死死望向那扇玻璃窗。他看到沈知意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混乱,那双迷蒙的眼睛里,茫然渐渐被担忧和焦急取代。她的嘴唇再次无声地开合着,仿佛在急切地询问着什么。
“别…担心…”傅砚辞用尽力气,对着她的方向,无声地做着口型,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我…没事…”
隔壁重症监护室。
沈知意感觉自己像是沉睡了几个世纪。意识如同破碎的拼图,在混沌的黑暗中艰难地寻找着彼此。每一次试图凝聚,都带来剧烈的头痛和眩晕。外界的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海水,模糊不清。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让她瞬间眯起眼。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勉强聚焦。陌生的天花板,冰冷的仪器,身上插着的管子…这里是医院?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茫然如同浓雾笼罩着她。记忆的碎片混乱地翻涌:刺目的血光…冰冷的锁链…绝望拍打镜面的手…沸腾的黑色深渊…还有…最后那道撕裂黑暗的金色光芒…和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砚辞…林叙…苏蔓…镜子…
“镜…子…?”这个模糊的音节下意识地从干涩的喉咙里逸出,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然后,她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呼喊!是砚辞的声音!充满了狂喜和…痛苦?她努力地转动僵硬的脖颈,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扇巨大的玻璃窗。窗的另一边,人影晃动,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和混乱。她看到了…傅砚辞那张写满狂喜和疯狂的脸,看到他如同受伤野兽般挣扎,看到他被人死死按住…然后,她看到了他胸前迅速洇开的那片刺目的…鲜红!
轰!
如同被重锤击中!心脏猛地一缩!剧烈的恐慌瞬间压倒了所有的茫然和不适!
“呃…”她想呼喊,想问他怎么了,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身体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刺目的血色在他胸前不断扩大!看着他痛苦地蜷缩,惨白的脸上布满冷汗!
巨大的心痛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为什么…为什么她醒了,他却倒下了?那片血色…是因为她吗?
医生和护士围在沈知意床边,快速检查着她刚刚苏醒的生命体征和反应。
“沈小姐?能听到我说话吗?”
“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认识这是几吗?”
各种问题如同潮水般涌来。沈知意努力地想要集中精神回答,但隔壁那混乱的景象和傅砚辞胸前刺目的血色,如同梦魇般攫住了她全部的心神。她的目光死死锁在玻璃窗上,泪水无声流淌,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断断续续地、用尽力气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他…血…砚辞…怎么了…”
林叙处理完傅砚辞那边紧急的伤口缝合和止血,看着医生重新包扎好,傅砚辞在镇静剂和失血的虚弱下终于昏睡过去,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他这才重重松了口气,额头上也布满了冷汗。他立刻转身,再次来到沈知意的重症监护室门口。
隔着玻璃,他看到了沈知意无声的泪水和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恐慌。他推门走了进去,来到她的床边。
“沈小姐。”林叙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沉平缓,带着安抚的力量,“别担心,砚辞没事。他…他只是太激动了,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医生已经处理好了,现在睡着了。他…他只是太高兴你醒了。”
沈知意眼中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她看着林叙,目光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她想知道更多,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知道他伤得重不重。
林叙读懂了她的眼神。他沉默了一下,避开了天台最惨烈的细节,只是简单说道:“苏蔓死了,被她的镜子反噬了。镜子也碎了。一切都结束了。”他顿了顿,看着沈知意苍白脆弱的脸,补充道,“你睡了三天。砚辞…他一直守着你,几乎没有合眼。”
三天…他一直守着…
沈知意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又酸涩的手攥紧了。她想起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看到他那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眼睛…他一定吓坏了。
她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地,指向隔壁病房的方向。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气音:
“…看…看他…”
林叙点点头:“好,我让人把观察窗的帘子拉开,你可以看到他。但是,你现在需要休息,非常需要。砚辞也需要休息。等你们都稳定一些,我安排他过来看你,好不好?”
沈知意没有力气再说话,只是轻轻眨了眨眼,泪水再次滑落,但眼中的恐慌和担忧似乎被林叙的保证稍稍安抚了一些。她顺从地任由护士调整姿势,目光却依旧执着地追随着林叙的动作。
林叙示意护士将两间病房之间那扇巨大观察窗的百叶帘完全升起。
明亮的灯光下,沈知意终于能清晰地看到隔壁病房的情景。
傅砚辞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眉头即使在昏睡中也微微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痛苦。他的胸前缠着厚厚的、洁白的绷带,遮盖了那片刺目的血色,却掩盖不住那份脆弱。他的呼吸在呼吸机的辅助下显得平稳,但整个人如同被风雨摧残后的玉雕,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感。
他就躺在那里,离她只有一窗之隔。
那么近。
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沈知意贪婪地看着他沉睡的侧颜,看着他胸口规律的起伏,那颗悬在深渊边缘的心,才终于有了一丝落地的实感。泪水无声地流淌,却不再是纯粹的恐慌,混杂了失而复得的酸楚、沉沉的心疼和无尽的疲惫。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那只抬起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仿佛这样,能离他更近一些,能感受到他微弱却顽强的心跳。
精神世界那场惨烈的战争,现实世界这劫后余生的守望,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痛苦挣扎,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这隔窗相望的、无声的泪水和沉重的疲惫。
尘埃终于落定。
余烬之下,是两颗破碎又相互依偎的灵魂,在漫长的黑暗后,第一次共同沐浴在…这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惨白的黎明之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