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酋长在杨山脚下争执第七日时,连溪水都停止了流动。
\"辰韩部绝不受倭人统治!\"老酋长将青铜斧劈入树干,震落一群乌鸦。
\"弁韩部只认天神后裔!\"年轻的女首领反手掷出骨笛,钉在对方斧柄旁三寸处。
就在青铜与骨器相击的火星未散时,山麓突然传来清越的嘶鸣。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匹通体如雪的白马正跪在萝井旁,马首低垂如朝拜,银鬃间还沾着未化的晨露。
\"这井去年就干涸了……\"老巫婆的铜铃突然自鸣,她枯瘦的手指指向井底,\"看那紫光!\"
井底裂缝中,一枚拳头大的卵正吞吐着霞光。卵壳并非禽鸟的钙质,倒像是用暮霭凝成的琉璃,内里金丝游动如活物。
骨笛酋长刚要伸手,白马突然咬住她的皮甲后领。众人这才发现马眼竟是重瞳——左眼映着旭日,右眼沉着弦月。
\"用祭刀。\"老巫婆解下腰间玉璋,\"以礼器迎圣物。\"
当玉璋边缘触到卵壳时,整座杨山突然笼罩在七色光晕中。卵壳无声裂开,先涌出的是带着松香味的雾气,而后露出个蜷缩的男童。他睫毛上还挂着卵液凝成的金珠,睁眼时,瞳孔竟与那白马一模一样。
\"朴……\"男童突然开口,手指向井边垂落的野瓢,\"赫居世。\"
野瓢在晨风中摇晃,将\"朴\"字的发音敲进每个人心里。更奇的是,男童腰间天然生着龙鳞状的胎记,排列成辰星图谱。
同一时刻,三十里外的沙梁里正鸡飞狗跳。
\"阏英井里爬出条长角的蛇!\"牧童的尖叫惊飞了整片竹林。
村民们围拢时,看见的却是永生难忘的景象:井沿盘踞着丈余长的生物,鸡冠龙尾,左肋下裂开道血痕。当晨光斜照在伤口时,竟有个女婴裹着胎膜滑落井台。
\"咯咯咯——\"鸡龙突然振翅飞向杨山方向,落羽在女婴周围排成莲花状。有眼尖的人发现,女婴右脚心天然长着三颗红痣,恰如北斗之形。
六部酋长正为男童争执时,天空突然降下羽毛雨。鸡龙驮着啼哭的女婴落在萝井旁,龙尾与白马马尾自然交缠成同心结。
\"天配阴阳。\"老巫婆的铜铃这次震得自己脱了手,\"左肋生者为地母,紫卵出者乃天神!\"
女婴见到男童竟止了哭,小手抓住他衣襟上未干的卵液。两滴金珠交融的刹那,地底传来编钟般的共鸣,干涸多年的萝井突然喷出甘泉。
\"朴赫居世!\"骨笛酋长突然高喊,\"天赐圣名!\"
\"阏英!\"老酋长指着女婴脚底红痣,\"地育灵女!\"
白马与鸡龙同时长啸,声浪震开云层,露出罕见的双日凌空奇观。
十年后的立国大典上,少年王与少女后并肩站在青铜祭坛前。朴赫居世的白玉冠缀着十二串卵壳磨成的宝珠,阏英的绛纱裙摆绣满鸡龙落羽纹样。
\"国号当为鸡林。\"朴赫居世举起从萝井底掘出的青铜剑,\"因寡人诞生时,鸡龙正栖于神木。\"
\"新罗。\"阏英却指向西方晚霞,\"那是我们将来要照耀的方向。\"
六部酋长发现,当两个名字同时说出口时,祭坛中央的野瓢突然自动剖成两半,一半盛满井水,一半装着五谷,竟在夕阳下蒸腾出彩虹。
又十年,倭寇来犯那夜,阏英王后赤脚踏过燃烧的箭垛。她脚底红痣每次触地,就有新的井水从焦土中涌出。
\"陛下!\"将士指着海岸线惊呼。
朴赫居世立于悬崖,腰间龙鳞胎记全部竖起。当他抽出青铜剑指向海面时,剑身突然蜕皮般剥落铜锈,露出内里星光璀璨的陨铁本质。浪涛在剑锋所指处自动分开,露出倭寇战船的龙骨。
\"原来如此。\"阏英抚摸着丈夫背后不知何时生出的透明翅膜,\"你本就是……\"
\"嘘。\"年轻国王将王后护在翅膜下,挡住突然坠落的流星,\"让子民永远相信我们是瓢与卵生的就好。\"
朴赫居世三百岁那年,新罗王宫地底长出一株奇树。树干是青铜剑的延伸,树枝结着卵形果实,每颗果子里都沉睡着历代先王的记忆。
临终的初代王将野瓢碎片埋进树根:\"待千年后,会有双瞳如我的孩子来取。\"
阏英的最后一句话消散在风中:\"那时我的红痣会开在……\"
如今庆州博物馆里,那枚被称作\"天卵\"的紫琉璃前总聚着孩童。偶尔在夏至正午,玻璃展柜会突然映出双重日影——像极了某匹神话白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