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和胭脂,一家元日前由明玉楼里的姑娘打理的胭脂铺。
而之所以会有这么一家胭脂铺,也算是姜柔自己的一份善心所致。
那就是早年一些人老珠黄没了姿色的女子,要么留在楼里当老鸨,要么便是做着一些琐碎事情。
可即便是如此,明玉楼里依然还有一些冗余女子无事可干。
于是姜柔与吴仲合计之后便有了这么一家锦和胭脂铺。
自然,这也是受徐孝先织坊主意的启发,于是才让姜柔想到了女子所能做的生意。
据说如今也还在酝酿着布行、银楼的生意。
这让徐孝先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养虎为患?
一旦明玉楼有了银楼、布行的生意,岂不是跟程兰的银楼、布行冲突了?
可转念想想,这偌大的京城银楼、布行不知有多少家,也没见哪家真正是因为同行的竞争而关门的。
大部分的原因依然还是出自于自身罢了。
日落时分,马车在闽浙茶铺门前停下。
门口的伙计把徐孝先领到了后院,此时的吴仲正在跟伙计清点茶叶。
而这一大批茶叶,便是徐孝先走商草原的茶叶。
见徐孝先进来看着成堆的茶叶,吴仲道:“茶叶我都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布匹那边是梁鸿亲自负责挑选。
算下来加上你们的人吃马嚼,这一趟行商怎么着也得十二辆牛车才行。”
徐孝先也早料到了。
十车的货物之外,自然也要有干粮、换洗衣服甚至是包括一些草料都得备上。
如此一来,自然就要多了两辆牛车了。
而梁鸿显然是个行商的老手,一切都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估计四五天的时间?出不了上元节你们就可以出门了。”
另外一间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房间里,此时已经有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而这样的女子,同样是出自明玉楼。
茶艺很是地道。
待徐孝先跟吴仲坐下,那女子便开始娴熟的为两人沏茶。
“除了茶娘以外,后院也多了两个清点仓库的女子,都是姜姑娘给推荐的,出不了岔子。”
“你心中有数就好。”
徐孝先端起茶杯闻了闻,而后问道:“布行的生意准备的怎么样了?”
吴仲叹口气,道:“上元节前是开不了了,怎么着也得上元节后了。”
“锦和胭脂,往后若是明月阁的裴南亭有事相求,记得找人过去帮忙就是。”
徐孝先伸了个懒腰。
吴仲询问的目光看着徐孝先,随即凑近在其身上嗅了嗅。
“怎么着?拿下了?”
吴仲欣喜的问道。
徐孝先白了一眼:“我乃为人师表、传道授业的先生,岂有你想的如此龌龊?
庸俗!”
吴仲呵呵笑着,看了看茶娘,随着茶娘出去后,吴仲道:“庸不庸俗我不知道,但你悠着点儿吧反正。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连我都能看出来,姜姑娘对你可是情深意切……。”
“吴副镇抚你很闲啊,天天没事儿就琢磨这些么?”
“那倒不是,你自己想想吧,反正我都看出来了,你猜猜其他人会不会看不出来?
还有那青衣姑娘,别看背地里老是喊你徐瞎子……但你别说,如此看来倒是听贴切的啊。“
吴仲今日看来心情不错,连连开着徐孝先的玩笑。
徐孝先亲自沏茶,懒得理会吴仲的打趣。
为吴仲跟自己各自倒了一杯后,往椅背上一靠,随即长叹一声。
他岂能看不出来姜柔对自己的情意呢?
每次去明玉楼,姜柔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一直有一双桃花在对自己小心绽放。
”对了,我想说的还有青衣姑娘,虽然背地里一直喊你徐瞎子,可女子的心思我身为过来人……。”
“打住,别说了,头疼。”
徐孝先摆了摆手。
而后想了想道:“不过听你这么一说,这些还都是事儿啊。
你还别说,就裴南亭拜我为师一事儿,我到现在都没敢跟李青衣、姜柔提及。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有些莫名心虚。”
吴仲哈哈笑着:“你小子原来知道自己犯桃花啊?
不过这是你的事情。
当初你让锦和胭脂开在了明月阁附近,本意是刺探那些官员权贵。
不成想现在歪打正着了还。”
“先不说锦和胭脂的事情,先说说明月阁的事情。
这掌柜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何人么?”
徐孝先好奇的问道。
“隐藏的很深,我估计段时间内很难挖出来。”
说起正事,吴仲便恢复了他诡秘的深情,道:“我争取在你从草原回来时把明月阁的底细挖清楚。”
徐孝先点点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再次给两人斟茶。
“今日我去明月阁,碰见了武定侯郭守谦跟都察院佥都御史胡守中两人。”
徐孝先随即把发生在明月阁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仲抬起眼皮看一眼徐孝先,沉默了一会儿道:“这胡守中不是善茬啊。
而且看样子,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徐孝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应该是结下了。
现在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郭守谦好说,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也有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么一说。
如今郭守谦其实每日在京城就是顶着武定侯的名头混日子。
但当初他父亲郭勋生前结下的不少“善缘”,如今还有一部分跟郭守谦有着往来。
具体都是些什么人就不清楚了。
当初你让我暗查时,也只是着重看跟严嵩有没有勾结,后来查到两人之间没有勾结后,郭守谦一事儿我们也就放下了。”
“虽说破鼓有人捶、墙倒众人推。
但毕竟是大明朝的侯爷,在一些人眼里必然还有着可利用的资源跟人脉。
难道胡守中如今之所以还跟郭守谦往来,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吴仲皱眉头想了想,没有证据的事情他不敢乱下定论。
“这个就不是很清楚了,还需要查一查才知道。
但这胡守中可真不是一个善茬,属于……。”
吴仲上下打量着徐孝先,而后道:“可能跟你属于一类人,是那种平日里低调,但实际上却很高调……。”
“我特么的还不低调?我怎么高调了?”
徐孝先一听吴仲对他的评语,立刻愤愤的坐直了质问道。
面对徐孝先激烈的质问,吴仲倒是很平静。
拿起公道杯给两人倒茶,而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做事高调、做人低调,这不就是你一直秉承的官场态度么?
而这胡守中,同样也是这样的人。
但做人是否是真的低调,还是只是表面低调,那就不好说了。
如今既然结下了梁子,而且这事儿我想肯定很难善了,怎么样?我现在动手准备起来?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说道最后,吴仲轻轻笑出了声。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我懂。”
徐孝先端起茶杯靠在椅背上,想了想道:“都察院是不是跟我八字不合?前有马墉,现在又出来一个胡守中。
是不是最后我徐孝先要把所有都察院的官都挨个给换一遍才行。”
徐孝先说道最后也自嘲的笑了起来,而后收起笑容,认真道:“既然你也说了,此人不是善茬,那么要对付他,就不能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才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有把柄自然是最好了,但若真是个好官,那么就得靠你想办法了。”
吴仲凝重的点了点头。
随后道:“人家郭守谦不也说了,论在京城的人脉与背景,咱们跟人家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所以啊……我觉得咱们也得经营一个圈子才是。
要不然在这权贵满街、高官到处跑的京城,咱们总是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经营一个圈子你以为那么简单?”
徐孝先翻了翻白眼,道:“尤其是在官场上,经营一个圈子可不只是看一个人的官有多大,大部分的时候看的是资历与背景。
也就是郭守谦所说的人脉与背景,还要加上自己的威望才行。
如今我这年纪,要不是走了狗屎运,有陆指挥使跟皇上庇护,好几次我都可能早就被人从掌印镇抚的位置上赶下去了。
元日前安置百姓流民一事儿,你又不是不清楚。
积攒一个人脉圈子,可没有那么容易的。”
“要不说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不好做呢。”
吴仲颇有感触的点着头,道:“但好在,不论具体时间,你开始这几任里时间最长的了,最起码一年了。”
徐孝先呵呵笑了笑,道:“从嘉靖二十九年到嘉靖三十年,你还别说啊,要是不提具体月份的话,我还真是一年了啊。”
“那可不咋的。”
吴仲笑着附和道。
“有些事情我心里有数,既然咱们兄弟几个走上了这条路,那么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徐孝先跟着笑完,正色道:“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事儿咱们也一件一件做。
北关仓一事儿同样是重中之重,这件事情做成了,皇上那里我便可多得几分信任。
如此一来再往后,我们要是做什么也就更得心应手了。
仇鸾一案也好,还是马墉一案也罢,或者是安置百姓流民,终归是小打小闹,在皇上的眼里,始终不及白花花的银子。
所以北关仓就是咱们让皇上真正放心的第一件差事儿!”
“我明白,总之你放心,你让我做的事情,以及你安排我做刺探的用意我也明白。
只要我不死,我定竭尽全力……。”
“大喜庆的日子别说晦气话,总之你就在这个位子上踏实下来。
若是有一天塌了、我被算计了,我还指望着靠你救我呢。”
吴仲叹口气,他知道这是徐孝先所谓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可他也不想想,他要是出了事儿,那么陈不胜跟他吴仲还有崔元等人,少了主心骨后又怎么还能成事儿呢?
不过眼下吴仲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自己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不让徐孝先出事,帮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更强才是正理。